二人在高台之上共同看了一场阅兵。
当日夜里,叶亭宴在府中接到了宋澜漏夜送来的密信。
信中叮嘱他立即持宋澜从前赐给他的玉牌入宫,同禁中彦济的弟弟彦平相会,先保护成慧太后,随后将留守禁军散于内外皇城十三道门前,伺机观察有无异动。
宋澜这封手信写得条分缕析、不慌不乱,况且信中点明的几个禁军统领,连带着彦平,都是他最亲近的手下。
他提前将这群人留在城中,像是早有准备的模样。
叶亭宴将手信看了三遍,手越来越抖,周楚吟揉着眼睛进门,抢过手信看了一眼,也霎时清醒了过来,不由惊愕地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如此,谷游山之行……”叶亭宴一字一句地用力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皇后要谋反!”
他将手信弃于地上,恨声道:“宋澜岂能猜不到她意?心急,太心急!”
他说完这句之后,按着眉心,平静了一会儿才道:“罢了,取我剑来。”
周楚吟一言不发,将手边的剑直接放在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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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落薇与宋澜分宿帐中,约莫三更时分,落薇端了一碗羹到宋澜帐中相寻,门口侍卫敛目放行,落薇屏退了众人,放下手中的碗,缓慢地走到了榻前。
她刚刚开口唤了一声“子澜”,便突然发觉,榻上是空的。
宋澜并不在此处!
随即门口有人吹了个口哨,禁军急急闯入,将她围困其中,为首的彦济抱拳向她行了一礼,带些讥讽口气道:“娘娘,陛下有请。”
彦济与宫中的彦平俱是太后身边那个彦娘子的兄弟,与宋澜亲近的外戚。
落薇不忙不乱地问道:“哦,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彦济傲慢地答道:“娘娘去了便知晓了。”
在兵士的簇拥之下,她上了一顶逼仄的马车,快马飞驰,离开围场的营地,顺着谷游山的山道一路上行,停在了山顶一座稍显古旧的庙前。
落薇抬头打量了一眼,在夜色中认出,这是开国皇帝高祖的庙。
谷游山上便是高祖的崇陵,山顶有崇陵太庙,只是谷游山离京太远,早些年宣帝将太庙迁到了汴都近郊。
此处不设祭,又是皇家园林,平素鲜少人来,只有洒扫和守卫的宫人。
落薇越过四重殿门,往最幽深处走去,宋澜在内殿燃了许多红烛,裹着龙袍,手中握了一串佛珠,静静地坐在榻上等着她。
火光跳跃,在他面上投出变幻光影。
有人将殿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落薇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没有向他行礼,只是绕过那燃烧的红烛,走到了他的近前。
“子澜。”
宋澜睁开眼睛,朝她笑了一笑:“阿姐,你来了。”
落薇摊手,叹了一句:“今日你捉了我来,又是什么罪名?”
宋澜笑道:“阿姐怎么说是‘捉’?”
落薇道:“你上次夜半忽而到我宫中来,难道不是为了捉我?”
宋澜道:“冤枉,那不是阿姐诓我去的么?”
说到这里,他面上表情不改,胸口却起伏,他勉强吞咽了一口,微笑问道:“不过,既然你来了这里,便对我说一句实话罢。”
落薇问:“哦,陛下想问什么?”
宋澜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出一句:“你有没有……”
他没有说完,落薇像是抑制不住一般,咬着嘴唇笑起来,随即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笑吟吟地道:“你猜猜。”
宋澜额间青筋一跳,他死死地抓着落薇的胳膊,往自己身侧一拽,手边的佛珠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上。
落薇踉跄了一步,摔在榻前,她扶着宋澜的胳膊抬起眼来,面上依旧带笑:“玉秋实死后,两个月零四日,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哦不对,是靖和元年,再早些,刺棠之后,四年又八个月,零二十四天,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第75章 桑榆非晚(二)
烛火晃动一下,旋即归于平静,宋澜闭着眼睛,面色从方才带着逼问的阴狠逐渐变为一种释然的舒展。他伸手摸着落薇的脸颊,碧玉的指环比冰还冷:“我猜了这么久,你如今才舍得告诉我,忍了这么久,苦了你了。”
落薇瘫坐在榻前,十分温驯地贴着他的手掌,口中却道:“从当年不得不利用我开始,陛下就每日担惊受怕,若说苦,还是你更苦一些。”
她从自己的衣裙之间捡起一粒方才从宋澜手中跌下去的佛珠,放回他的手心:“若是心中不苦,何必求神佛告慰?陛下要用玉秋实,又不敢放心,思前想后也只有我能压着他。我们二人都是陛下的棋子罢了,所谓贵妃的身孕,也不过是托辞,陛下要亲政,除了他才能放心,不是吗?”
“这还要多谢你,阿姐,”宋澜认真地道,“虽说老师帮了我许多,但我从前也有十分烦忧,总想着倘若他生出不臣之心,我能不能招架?多亏有你在,先前叫我安心,后又为我诛心,兵不血刃,若没有你,还不知我要费多少心思、用多少人的性命,才能除了他。”
他又伸出一只手来,捧着她的脸,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落薇道:“叫我想一想,大抵是从那首《哀金天》开始。”
“阿淇死后,我去见你,你却对我说,你也不曾想到他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还叫我不必为这小人伤心,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越看你,越觉得陌生。”
“你可知道……阿淇死前,在我手心写了什么吗?”
她握着宋澜的手,在他手心写字,宋澜也不推阻,任她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