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一瞬,试探着问道:“公子吃了么?若没有,便坐下与我一同用膳罢。”
那道身影在原地静了片刻,忽地掀帘而入,缓步走到她对面落座。
崔幼柠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沈矜,可才瞧了没多久,就见沈矜停下筷子抬眸看来,尔后听见他语调平静地问自己:“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她讪讪一笑,“只是突然想起,我好似还没问你名字。”
沈矜默了须臾,低声道:“沈矜。”
“沈矜……”崔幼柠喃喃重复。
不同于年少拌嘴打架时的夹带怒意和重逢后的礼貌疏离,她此刻声音极轻,因而听上去竟有些温柔,沈矜忽觉耳朵有些烫,立时微微低下头去,强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崔幼柠娇糯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是哪个字呀?”
沈矜长睫轻颤几瞬,放下碗筷,将杯中茶水倒了些许在桌上,以指为笔,写下一个“矜”字。
崔幼柠瞧不清,便起身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唔,我知晓了。”
她凑近时虽有意隔了一尺,却仍叫沈矜瞬间浑身僵住。
冬日的寒风吹动,崔幼柠的宽袖扬起,袖口上那一圈柔软温暖的雪兔毛蹭过沈矜的手背,阵阵浅香缓缓袭来,织成一张甜蜜的网,将他笼罩在其中。
沈矜猛地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崔幼柠呆呆看着沈矜大步离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嘟囔着走回去坐了下来,继续将自己和孩子喂饱。
她用完膳后在屋中坐了会儿,颇觉有些烦闷无聊,便问那两个婢女能否带她出去转转。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颔首应下,为她披了件宗主着人备下的白狐氅,领着崔幼柠出门。
崔幼柠边走边听这两个小姑娘说话,这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江湖最大的宗门里,而方才那个唇红齿白花容月貌的年轻郎君,竟是这儿的宗主。
峰峦起伏,云雾缭绕,湖面烟波浩渺,座座巍峨壮观、金碧辉煌的殿宇矗立其间,当真如书里描绘的仙门一般。
如今是寒冬,可一路走来,道旁却开满了花朵。
她虽没了记忆,但见到这么多的花仍是忍不住心生欢喜。
更何况这些花还都是浅粉色的。
崔幼柠不禁连连赞叹,尔后又问婢女玄阴宗是如何让花在冬日开放的。
“是宗主的主意,引了黎檬峰的温泉水下来,这才催开了花儿。”婢女笑着答道,“自前年宗主继承宗门至今,玄阴宗春夏秋冬都开满粉花,漂亮极了。”
“黎檬峰……”崔幼柠抬眸四处望了望,“在哪儿呀?”
“就是那儿。”婢女往东侧那座山峰一指,“宗主的住处和练功的竹林也都在黎檬峰。”
“沈矜练功的竹林?”崔幼柠怔怔出了会儿神,脑海中忽地闪过一段泛黄的记忆,似是来自很久远的过去。
记忆中她与一个小郎君一同执剑习武。那小郎君大她两三岁,生得粉雕玉琢,眉心还有一点红,好看得仿若观音座下的仙童。
小郎君哪哪都好,只可惜长了张嘴,见她那两只小短手连提剑都费劲,出招更是呆呆笨笨,当即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他嘴巴厉害,嘲笑人的话能说一个时辰都不重样。崔幼柠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着他,气得眼泪直掉。
思绪回笼,崔幼柠垂眸想了想,轻声问道:“我能去竹林看看吗?”
两个婢女闻言又对视了一眼,心中纠结万分。
那片竹林寻常人是不得擅入的。可宗主有过吩咐,无论这位姑娘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离开宗门,便都不能拒绝。
婢女们想来想去终是咬牙应下,惴惴不安地带着崔幼柠往黎檬峰走。
行至竹林前,两个婢女终是不敢进去,便扯了个理由留在外头等她。
崔幼柠没有多想,踩着石子路走入林中。
日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块块斑驳的影。
这儿比外面还冷,崔幼柠将狐氅拢紧了些,慢慢往里走。
走了片刻,忽闻不远处传来剑刃划破长空的声音。
崔幼柠循声望去,只见沈矜正执剑练武,挺拔矫健的身影穿梭腾跃于竹林中,长剑扬起挥落间传来阵阵嗡鸣,道道剑光掠过竹叶,凛冽寒意胜过叶上裹的冬雪。
这幅场景着实值得一观,但崔幼柠见了却转身就逃。
只因沈矜此刻竟是赤着上身的!
崔幼柠不由捂脸。她若知道沈矜会在大冬天赤膊练剑,定然无论如何都不敢过来。
可却已晚了,身后乍然传来一声怒喝:“是谁擅闯竹林,滚出来!”
崔幼柠吓得和腹中孩儿一起抖了抖,正想着等会儿该说些什么好,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便知这双腿的主人此刻火气有多大。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从那株粗竹后头拽了出来,当即痛呼一声。
沈矜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偷窥者的模样,立时僵在原地,尔后猛地松了手。
崔幼柠余光瞥见他已披了件外袍在身上,下意识侧眸看去,却见他好似没来得及整理好便过来逮人了,绯色华贵的衣襟微敞,隐隐露出白玉一般的胸膛和腹部结实的肌肉线条。
绯色攀上沈矜的耳尖。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