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笑闹着,忽闻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端正了仪态,看向门口处。
来人是个侍卫打扮的女子,气度不凡,声音带着高位者的冷冽沉稳:“宋大人可在此处?”
医女们答道:“在的在的!就在里头编医书呢!”
女子听罢迅速往里走,见宋清音穿着浅绿的女官服端坐于书案前,执笔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着方子,立时抬袖行礼:“宋大人。”
宋清音闻声抬眸,见是崔幼柠身边的女影卫,忙站了起来回以一礼:“乔大人。”
她正想问女影卫为何突然从江南返京来寻她,对方就已经肃然开口:“宋大人,次辅大人在江南不慎中了反贼的毒粉,如今双目失明,太医皆说医不好了。皇后娘娘心急如焚,着属下快马加鞭回来问您一声,您可愿去一趟江南?”
双目失明……医不好了……
宋清音脑子顿时变成一片空白,恍惚间忆起孟怀辞去江南前的那一夜。
其他十余位随行官员几乎都带妻子一同南下,唯一一个不带夫人的谢溪也是因孙芸出了事。而孟怀辞知她不喜与人往来,并未多说什么,便默默决定一人前往。
他那时瞧上去云淡风轻,直到临走前一晚,才终于显露出真实情绪来。
当时孟怀辞一直看着她,目光未曾移开过半瞬,眸中全是不舍,直到深夜都未闭目安歇。
那样好看的眼睛,当真医不好了么?
宋清音垂下眼眸:“他是我夫婿,我自是要走一趟的。大人稍等,我这就回府收拾行囊。”
她将药匣子和所有记载了治眼医方的古书都带上,婢子则帮她收拾好衣物,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便出了府门。
宋清音看了眼马车,思虑片刻,沉声对女影卫说:“我还是骑马罢,快一些。”
女影卫讶然看她一眼,见她神情坚定,倒也没多说什么。
镇国公府年轻一辈的公子不大中用,几个姑娘倒是养得个个出众,骑马自是会的。
几个影卫护送着宋清音南下,废了六日终于到了御驾所在的皇庄。
崔幼柠听到宋清音来了,亲自带着她去孟怀辞的院中,边走边道:“哥哥不肯惊动你,我是瞒着他派人将你接来的。”
“沈神医已回了南境深山隐居,如今还在闭关,怎么也要明年才会出山了。太医院首已给哥哥看过,说他眼睛被毒粉伤得厉害,恐难复明。”
宋清音沉默须臾,恭声谢过崔幼柠告知。
眼见快到屋门了,宋清音正要恭送皇后,却又被崔幼柠拉至一边。
崔幼柠犹豫几息,还是决定为兄长说几句好话:“嫂嫂,哥哥双目未伤时,每天都在案前忙政务到深夜,只为能快些忙完,提前返京。”
宋清音又静了许久,福身行礼:“多谢娘娘告知。”
崔幼柠抿了抿唇,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为陛下敷药了。”
宋清音又行了次礼:“恭送皇后娘娘。”
她目送着崔幼柠离开,恰在此时看见小厮端着药往这边走,便出声叫住。
小厮见是宋清音,又惊又喜:“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宋清音没有回答,只问道:“这是给大人熬的药?”
“回少夫人,是的。”小厮说完踌躇了一瞬,似在纠结要不要将药给宋清音。
宋清音朝他伸手:“给我罢,我送过去便是。”
小厮脸上立时漾开更盛的喜色:“是,少夫人。大人见了您,一定欢喜!”
孟怀辞对她的倾心,满府皆知。
宋清音未多言,端着汤药迈步进门。
孟怀辞身着云水蓝锦袍,双眼蒙着一条素色绸带,正微仰着头靠坐在窗边摆着的那张圈椅上歇息,修长的颈上喉结凸起,日光洒在他脸上,衬得那张白皙如玉的俊颜愈发夺目。
宋清音走到孟怀辞身旁,将药轻轻放下,静静看了他片刻,情不自禁抬手抚摸他那被素绸蒙住的双眼。
指尖才将碰到绸条,她的手腕便蓦地被人攥住。
宋清音愕然抬眸,只见孟怀辞眉头紧拧,声音带着厌恶,朝她寒声斥道:“放肆!”
话音刚落,宋清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狠力往外一甩,重重跌在地上。
她没忍住惊呼一声。
孟怀辞听见声音,顿时浑身一颤,薄唇微微张着,却半晌都未能说出一句话。
宋清音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孟怀辞面前,轻声唤道:“夫君。”
听到这声轻唤,孟怀辞眼眶霎时一热,双目因而更疼了些。
他起身摸索着检查宋清音的伤势:“对不住,我不知是你。你可有摔疼?”
宋清音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他现下看不见,便开口说道:“地上铺了绣花软毯,我没有摔到实处,不疼。”
孟怀辞摸到她方才被自己攥住的那只手腕,用指腹轻轻揉着。
两人都不是擅于言谈之人,屋中顿时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怀辞忽地哑声问道:“你不是喜欢清静吗?为何愿下江南来找我?”
宋清音默了默:“哪有丈夫出事,妻子知晓后却坐视不管的道理?”
孟怀辞也静了须臾,尔后状似平静而随口一提般又说了句:“陛下也被反贼砍了一刀,伤得也不轻,你要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