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先头还是过得去的,醉香阁是秦淮河畔数得上的青楼,建的气派恢弘,来的主儿也不是什么三教九流。基本上销金窟得销有金的主儿,光长得仪表堂堂不管用,钰娘还怕他们几句诗词歌赋将姑娘拐跑了呢。
要说有钱的主儿腰板子粗不好伺候,瞧谁都不顺眼,不高兴就撒银子作践人的,也不尽然。就跟京城酒楼里的包间,十个有八个都是王公贵族一样,秦淮有它的盛名,趋之若鹜赶来的不乏身份显赫的。
你挺腰子跟别人抢姑娘,谁知道后面是不是有靠山。
所以客人素质普遍都装得很高,没必要的争斗自然也少了许多。
反正苏可干了两个月记牌,顺顺当当啥事没有。
不过那天呢也是赶巧,醉香阁客满盈门,领家忙不过来,姑娘们各屋流窜全都乱了套。苏可自然没办法记牌了,与其干瞪眼,索性挽起袖子跑前头去张罗姑娘。按着价钱一致的分成几拨,也不记人名儿了,就数进屋几个出来几个,然后按着总价往册子上填。
好容易忙到入夜,外头都消停了,屋里的闹腾苏可就管不着了。正想找个角落歇腿,钰娘嘬着掐金细烟杆冲她招手。
一口烟呼出来,钰娘对苏可说:“你是个材料,往后别干记牌了,干领家吧。”
领家就是理事的,在姑娘们中间算半个当家,负责训导和督促姑娘们接客。钰娘平时不现身,露面也只是招待贵客,大多时候青楼里张罗事情的都是领家。
苏可这算是晋升了,可细想想,又想推脱。
记牌只在人后干活,前头怎么风花雪月,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可领家就不一样了,招呼客人,带姑娘们进房,都是人前的活儿。
她才二十二,黄花大闺女一个,整天在一堆爷们儿中间蹿,她害怕。而且这地方明明白白,来就是为了那个来的,真有荤素不忌瞧上老姑娘的,揩两把油她也受不了。
她摇头说不干,钰娘知她意思,给她台阶下,“不让你招呼客,就给我管姑娘。”
“我初来乍到,怕管不动她们。”
“刚才不是三言两语就让姑娘们都听了你的安排,行了,别卸担,给我好好干我亏不了你。”钰娘说完就叫了个跟班进来,“往后和姑娘们有关的事就来找可儿,跟姑娘们说,可儿就顶半个我,敢不听话的尽管试试。”
得,这瞬间又升了一级,成大领家了。
醉香阁的姑娘们听见这消息,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苏可是哪路神仙入了钰娘的眼,姑娘还没当过呢,就当上姑娘头儿了。不过有烧柴丫头成花魁的稀罕事,这遣出宫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为半个老鸨儿,在秦淮倒也没什么。
凝香过后挺得意,“我还真没瞧错你,这才两个多月就成大领家了,回头醉香阁都给了你,我都得看你脸色。”
瞧这大目标,好像她南下秦淮就是奔着当老鸨来的。
苏可瘪瘪嘴,“我没这么高的志向,等我攒够了钱,我还回京城。”
回京城干嘛呢?苏可想,她倒是挺会两面三刀的,要不开个小饭馆得了,真要干好了,一家子都能过来帮忙,比种那两亩薄田强多了。
——确是值得考虑。
于是乎,奔着这念想,苏可干活更勤快了。
给姑娘们找唱曲儿的师傅,找穷酸书生来填词儿,重新改良衣裳款式,变着法儿琢磨妩媚的发型。
后来接触得深了,苏可知道这些姑娘虽然面上都装得风尘妩媚谈笑风生,但哪一个进青楼都是一把辛酸泪。所以当了姑娘头儿后,苏可尽最大的努力为姑娘们着想,能照顾通融的都睁只眼闭只眼。
姑娘们因为她这样,没有不和她交心的,接客时也都尽量帮苏可挡着,不让她露头,免得她被客人惦记。
真有没躲过去的时候,姑娘们也都异口同声,“她呀,二十八的老妈子了。”
有客人不信,拉着苏可死瞅,说:“这肉皮子看着不像啊,顶多也就十八/九。”
苏可就呲着牙花子周旋,“在醉香阁呆着,哪能露出黄脸婆的样子来,那还不把客人都吓跑了。我是涂了粉,挣得仨瓜俩枣都填在这上头了,可惜岁月不饶人,也就面子上还能遮得住,洗把脸回来比老妈子还老呢。唉,别提这伤心事,时候也不早了,您瞧着这俩姑娘怎么着,要不都留下?”
一般这样说,金主儿都转过头去瞧年轻貌美的姑娘,苏可就被丢在了一边。
时间这么晃晃悠悠过去了小半年。
期间苏可给家里写信寄钱,让他们别惦记。但自己在哪又干什么,只字没提。
苏可觉得自己愈发活得像一尾泥鳅,每日插科打诨护卫着自己的底线,很累。时间长了,苏可看着泥泞的双脚才迟迟明白过来,这个地方,进得来出不去。她还能留有底线这东西,完完全全是钰娘看得起她。
不想被当作一盘菜端上桌,苏可只能更加的兢兢业业。
然而转折就发生在昨天晚上。
一到初八买卖发,昨晚生意特好,姑娘们供不应求,连花魁贴身服侍的丫头都给派上去用了。但花魁到底是花魁,不能自己亲手铺床打洗澡水。苏可不在客人跟前晃,人后一时落了清闲,干脆就去帮花魁收拾屋子。
说好了要上楼的姑娘,提前都会打招呼,房里怎么布置,放什么东西都是有规矩的。
苏可还懂些,先是焚上特制的香饼,然后站在澡桶前按着比例往里面添香露。正闻着玫瑰花香心旷神怡呢,外面忽然传来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吵杂声。
要知道花魁住的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上来的,自有手下在楼梯处拦着。
苏可以为那手下不知哪偷懒去了,拧着眉从里间的屏风后头走出来。
她刚露头,门外就丢进来一个人影——没错,是丢。
门外两个男子朝她扫了一眼,嘿嘿一笑,随即就合上了房门,顶着门框对屋里这人喊:“来都来了,没有让你不知何味就回去的道理。人我们都给你备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晓得伐,赶快受用吧。”说完嬉笑声渐行渐远。
被丢进来的人在屋里抓着门框摇门,但青楼房间的门都是往外拉,外面似乎是用什么东西顶住了,他使了大力气也推不开。
生气之余,他偏头看向了她。
这是邵令航第一次瞧见苏可,站得很远却有个清晰的轮廓。未施粉黛,一身素裳,和这花花绿绿的青楼显得格格不入。
当时他脑子里的头一个想法是——不愧是好兄弟,果然知道他的喜好。
而苏可也在打量他。
来了秦淮一趟,苏可对漂亮姑娘看得审美疲劳,漂亮公子哥儿也瞧得差不多了。但眼前这个人还是让她苍老的心咯噔了两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