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娴怕疼,受伤后不敢动弹,整日都在榻上度过,白日睡得多了,夜间睡眠就没那么好了。
天蒙蒙亮,山中鸟儿刚啼鸣不久,她就醒来了。
醒来也不敢动,摸索着翻动着床头的两本解闷杂书,结果把眀鲤吵醒了。
眀鲤已出过一回差错,这次奉命照顾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片刻不敢疏忽。
见唐娴醒了,迅速打水服侍她洗漱,又给她检查了伤口,扶她在榻上坐起。
为了给唐娴解闷,床榻特意被搬到了支摘窗旁,唐娴依着床头坐起,能从窗缝里看见农舍小院里结了青果的李子树。
瓦雀在枝叶间蹦跳,生机盎然,但看久了还是会觉得无趣。
她偏头往后肩望去,忍不住叹气,不知道这伤何时才能痊愈。
每日躺在榻上,人快废掉了。
哀愁中,听见院门响动,抬头一看,是云停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看见她就止住了。
这几日云停对唐娴算是百依百顺了,唐娴看他却不是很顺眼了。
蔫蔫的情绪恢复几分,她躲闪地撇过脸,余光瞥见云停在向窗边走来。
“睡醒的,还是被我吵醒的?”云停问。
唐娴不看他,瘪着嘴巴道:“被你吵醒的。我都重伤了,你还不让我休息好,百里云停,你没有一点点良心。”
她细养几日,不间断地喝补血的滋补药,面颊恢复了些红润,就是脸色不大好。
云停猜她是困在屋中太久觉得无趣了,不与她计较口头得失,手肘撑上小窗,与她聊天解闷,“你这么机警,连我几时起床都察觉到了?”
唐娴哪里能知道他几时起来的,避而不答道:“我还不够机警吗?我看出农女被人假扮,那支箭射来的时候,我也差点就躲开了。”
“那为什么不躲?”
“因为云袅挨着我啊。”说到这里,唐娴一点也不谦逊,朝云停勾勾手指,待他靠近了,严肃说道,“我虽然是个弱女子,怕疼也爱哭,但怜爱弱小、心慈面善、义薄云天,还貌比天仙,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唐娴这几日总是哭,怕被人看低了,特意与云停点明了这一点,又说道,“还有,我记性很好的,答应过我的事,你一件都不能赖掉,尤其是我爹娘的事……”
云停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对她宁愿受伤也要护着云袅的事并无怀疑,听她自夸,心头正觉可爱,又听见她反复强调爹娘的事,心情不觉转阴。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没有信誉?”他眉心氤氲着不悦,“便是被我寻到你父母又如何,时至今日,你还是认定我会伤害你的亲人?”
唐娴细眉皱起,欲说还休地望着他。
她家世复杂,与皇室扯上关系,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云停又是个反贼……
见她这反应,云停的心一下子凉了,柔情退却,他冷淡道:“不信便罢了。”
说完转身就走,唐娴刚想喊住他,他已自己主动转身回来了,却是利索地将支起的窗子放了下来,严严实实地将唐娴隔在屋中。
唐娴只有左手能动,撑不开窗子,急道:“百里云停,你又惹我生气,我伤口痛,心情本来就不好……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说着眼角一耷拉,立刻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呜咽起来。
小窗被重新支开,云停露面,居高临下地质问:“不是哭了吗?眼泪呢?”
唐娴哭丧着脸,气道:“马上就来了!”
她在心底想了想父母弟妹和这几年受过的委屈,再感受了下背上的疼痛,酸楚感登时涌上鼻尖,她眼眶一红,珍珠似的眼泪就接连滚落了下来。
云停被她气到没脾气,闭眼缓和了下情绪,与她道歉:“我的错,行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都听着。”
唐娴啜泣几下,瞧他认了错,见好就收,可怜兮兮地抹去眼下泪珠,示弱道:“没什么想说的,我就是闷在屋子里无趣。”
这是没办法的事,身上痛,不能走动,只能闷在屋里。
是这个理儿,就是太煎熬。
劝慰的话没有实际用处,云停懒得说,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鸟雀啼鸣声,他问:“晨间凉爽,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我怎么出去?”唐娴没好气地甩他脸子。
她惜命,伤的是肩膀,但全身各处都不敢使劲,把自己当作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是不敢下地走路的。
云停未回答,从窗口消失,很快推门入了屋中。
他走到床榻边,手撑在榻上,朝着唐娴弯腰,询问道:“我抱你出去?保证不碰到你的伤口。”
因他躬下了窄腰,两人视线平齐,水润杏眸眨动着,唐娴从对方漆黑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心跳快了些,心想她双腿又不痛,或许可以试着走出去,根本不需要人来抱。
这想法冒头,她就动了动脚。
云停看到了,说道:“或者我扶你出去,但是你要当心些,箭伤难愈,若是撕扯到伤口流血了,又要从头开始养,你知道,很疼的……”
唐娴犹疑着与他对视,半晌,对着他那张俊朗的跟正人君子一样的脸,认真问:“你不会是在夸大说辞吓唬我吧?”
云停神色不变,从容道:“随你。”
唐娴伸出一根手指头,蜻蜓点水一样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肩膀,抽了抽鼻子,差点又被自己可怜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