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身后楼千贺高声呼喊。
他越喊,唐娴的脚步越快,她此时只希望楼千贺看在她与楼二小姐往日的情谊上,不要当众道明她的身份。
“等等,唐——”
“唐”字传入耳的瞬间,夜风忽起,带走了唐娴心头最后一丝暖意。
唐娴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云停手中隐藏身份这么久,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云停对五年前的京城所知甚微。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曾经的显赫唐家已经全然覆灭,提起来,人们想到的是打压着太子玩弄权术的唐家祖父,防的是永世不得入京的唐家父子。
十五岁封后又迅速被废掉的唐娴,不过是个久居深宅的年轻小姑娘,孤身一人被关进皇陵,成不了气候,不值得费心关注。
没人记起,她才是最安全的。
她的身份于云停而言,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提示,云停必然能够查清她的来历,届时,她与烟霞都将彻底沦为被动的那一方。
“唐——咳咳!咳咳……”风卷着河道上飘来的凉意灌入楼千贺喉咙中,他胸腔一胀,躬着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声不断,别说喊住唐娴,楼千贺连直起身子都困难,只能在仆从的搀扶下,勉强抬眼,眼睁睁看着唐娴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等他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留给他的只有破烂的马车、鼻青脸肿的护卫,以及怒不可遏的姨母祁阳郡主。
“……天子脚下就敢如此猖狂,本郡主倒要看看那是何方神圣!立即去请京兆尹……”
“姨母息怒。”楼千贺赶忙安抚祁阳郡主,“姨母有所不知,方才那姑娘是……”
祁阳郡主是公主之女,出自容孝皇帝那一脉,细算起来,与当今皇帝是兄妹关系。
楼千贺想说那位姑娘是曾经的皇后娘娘,按辈分,你得唤她一声皇祖母。
转念一想,祁阳郡主是今年才随夫家入京的,根本不认识唐娴,唐娴又早早被废黜了,就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她是何人?”祁阳郡主没看见唐娴,以为楼千贺说的是云袅,怒道,“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指使下人当街行凶,视国法何在?”
楼千贺也想不明白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更不明白唐娴明明该在皇陵守陵,为何会出现的京中?
他满心疑惑,只恨那阵风呛住了他,让他错失问清的时机。
“姨母,先去登月楼吧,四妹妹她们还等着呢……”
云袅被唐娴牵着,走得太快,又一次险些撞到人,哼哼着与唐娴抗议。
唐娴在河边停步,看见汹涌人流中再也不见楼千贺几人的身影,悬在心头的一口气这才敢吐出来。
低头看见云袅气呼呼的表情,忙捧着她的脸揉了揉算是哄她。
“你害怕他们啊?”
唐娴顺势承认:“对啊,我怕他们报官把咱们抓起来。”
“你胆子比我还小!”云袅笑话她,完了又拍着她的手安慰,“碰上官兵也不用怕的,报我哥的名字就能没事。”
唐娴一阵无言:……知道你哥和官兵有勾结了,快住嘴吧!
出了方才那事,云袅没有了戏耍云停的心思,提议直接去登月楼看烟火。
侍卫等人唯她是从,只有唐娴心肠百转,不知该不该过去。
她已经完全被楼千贺搅乱了心神,不明白为什么白太师近距离观察着自己都没认出来,楼千贺离得那么远,她还遮了半张脸,却被认了出来?
是白太师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还是楼千贺对她是真心的?
唐娴脑中乱糟糟的,更让她焦躁的是,她不知道楼千贺会不会大肆寻找她,或者把看见她的事情捅出去……
光是想着离开前,楼千贺试图大声呼喊她名字的事情,唐娴就已经阵阵眩晕了。
“……走吧?”云袅问。
唐娴迟疑着,脑袋好似有千斤重,让她无法点头答应同去登月楼。
长久的犹豫未决后,云袅都觉得不对劲了,有侍卫寻来,道:“小姐,公子已在登月楼内等候。”
云停派人找来了,唐娴没有了选择,换了张面具把整张脸都遮住,不得已跟上了。
好在这次运气好,顺利入内,未再遇见楼千贺与其余熟人。
明月楼呈塔状,共有六层,每一层都只有一个雅间,很好地隔绝了被窃听、被打扰的可能,并且四面都围着栏杆,方便赏景。
扶着栏杆,向上可看见满天星辰,往下,能看见穿梭的人群、灯火闪耀的长街,以及城外静谧的山林。
云停换了身宽袖银袍,外罩玄色外衫,映着宽窗独坐饮酒,浑身萦绕着清雅贵气,乍然一看,玉树临风,是个皎如星月的翩然公子。
然而一开口就暴露了真性情:“没出息。”
“你说谁没出息啦?”云袅不服气,一问得知他说的是路上与人打架的事,就急了,“都是毛毛胆小,她害怕,不让打架的。我不怕,我想让哑巴打他耳光……”
唐娴还在忧心楼千贺的事,心不在焉地在云停对面坐了下来,没理他兄妹俩。
云停晃了晃杯盏,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问:“害怕什么?知道对方的来历?”
唐娴一下子给吓精神了,听他不以为意的语气,分明是知晓对方的身份的,也就是说,路上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