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娴却不听她的,望向萧蔚,“你帮不帮我?”
萧蔚肯定地点头,“帮。”
“姑爷?!”良阿嬷震惊望向他俩,两人都疯了?玉匣中可是尸骨森森,就坐落于枭山余家之中!谁敢看那堆砌成山的白骨?谁看完又会信如今的余府清清白白?!
“阿嬷,我觉得阿鲤说得没错。”萧蔚思忖道,“也许陛下就是这个意思。”他想起那夜从宫中出来,陛下专程让公公给他捎话,说大概也等不了半年,那时只当他的深意是,他会在半年内知晓岳父清白,如今想来,陛下或许还在告诉他,半年内,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们清白,而你们,会恢复安稳。
良阿嬷不置可否,“去枭山之路艰险,哪个人敢去?升鼓庄又是金碧辉煌,你怎保证去的人不会起觊觎之心?这些你可想过?”
“不一定要亲自去看。”余娴指着枭山那方,“阿爹想将枭山献给陛下,财物尽入国库,正愁山腹中的白骨无处安置,不是吗?”
良阿嬷一怔,登时拧眉震惊,“你要把玉匣中的白骨搬出来?!”
“有何不可?”余娴纠正道,“确切地说,我是要让他们真正安息。他们在枭山罹难,在玉匣受刑,因真相不得公开而屈眠于此。他们根本不想待在那,阿爹阿娘也晓得,所以一直想找一块风水宝地,待时机成熟,将他们迁出枭山安葬,超度。我想他们长埋山腹,在阴暗的角落里死去,他们的家人都不知他们踪迹,活生生的人就犹如蒸发一般,也许他们生前还与人有约,还有老母与幼子需要照顾,还有夫婿或发妻痴候,家人等了半生,将此熬成执念。他们一定很愿意见一见天日,让家人晓得:我在这里。”
第75章 为你骄傲
“我在这里。”骨语发声, 灵魂呐喊,道不尽二十年死生情长。
良阿嬷却摇头,仍是觉得不妥, “你再好好想想吧……实则,你爹娘当初已经做好了守护秘密一辈子的准备。你仔细回忆,为何起初你阿娘不允你追查?她怕你晓得的,到底是什么?”
余娴一愣,还待要继续问,门外传来春溪的脚步声, 她端着一盆水跨进,讶然问:“怎么都聚在这啊?奴婢来侍候小姐梳洗, 小姐该歇息了。”
良阿嬷便不愿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
“到底是什么?”余娴认真回忆, 却不觉得有何异常, 只一道道蛛丝般的脉络在脑中频频游走,最终想不到,只得放弃, 看向萧蔚, “你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晚?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在苦渡寺吃的斋。给敦罗王妃布置的眼线立了大功,当赏。”萧蔚一顿, 稍抬手指了指春溪。
余娴了然, “春溪, 阿嬷同你说起过俏柳现在何处吗?”
春溪打湿巾帕,水声泠泠中, 她自若地回道, “没有。阿嬷想同我说来着,被我拒绝了。”
余娴一怔:“为何?”
“小姐和姑爷已经救过她了, 她有没有办成事,活没活下来,都是她各人的缘法。不知道她的际遇,会让奴婢更好过些。奴婢只是个小丫鬟,若她过得不好,或是死了,奴婢也无可奈何,只不过平添烦恼罢了。倒不如不晓得,这样奴婢可以私心里想着她一直活得好好的。”春溪拧干巾帕,转头欲给余娴擦拭。
余娴却别过她的手,抬眸看向萧蔚,眸底净是震惊与惭愧,后者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致意。
看来玉匣一事,仍须长思。
萧蔚接过春溪手中的巾帕,给余娴擦拭粉面,余娴另起话头,“大爷的手艺和智慧,绝非常人。明日,我会寻个妙手郎中回来,给他好好瞧瞧。”
一边听着,萧蔚的余光扫过桌上的木雕,“等过几日吧,我休沐,因为我想着若方便的话,请你阿爹也来一趟。我总觉得,相似的画技,熟识的机关,并非巧合,他们二人之间,或许有些渊源。”
“你是怀疑,大爷是余家的人?”余娴眸中微亮,低声道,“我也正有此意。”
萧蔚点了点头,“前几日只是怀疑,今日听你说了木雕的首尾,我几乎可以确定。”
在一旁立侍的春溪听及此,再不八卦也露出了八卦的眼神。她自幼是余府的家奴,虽然只上一次去过升鼓庄,但也一直晓得,凡升鼓庄余家人,上至老太君下至仆侍,必是容貌上佳,仪态端方,听先夫人提起过,哪怕随便挑一个升鼓庄的仆侍出来,说是教养得体、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也不为过。
“大爷?不修边幅的大爷?是余家人?”春溪忍不住问出了声,懵然回忆,“…我刚还看到他坐在莲池畔掏牙缝。”
余娴便向萧蔚解释了升鼓庄对仪容要求的怪俗。萧蔚听后也不禁汗颜,又道,“一切等休沐日揭晓吧。对了,那边……赶得上吗?”
几日后余娴颈上的疤痕彻底消失,正逢萧蔚休沐日,陈桉得了信,抽出空,携着余宏光赶来新府看望她。
萧蔚借上下朝之便,提前向余宏光提起来府上做客,顺便与管家会面的事。听萧蔚说到管家擅机关,打开了匣盒,余宏光也显得纳罕,心中已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恨不得当天就冲到萧府上去仔细辨认,但踌躇再三,恍如近乡情怯,他按捺住了心情,等到了休沐日,才与陈桉一道上门。
在余娴的刻意安排下,管家好生捯饬了一番,梳起发髻,戴上发冠,一改从前邋遢,大清早就端正站在门口等候余府的马车。而余娴与萧蔚也在用完早膳后,等在前院,只想看看两人相会时的神情。
马蹄哒声逼近,管家笑着迎了上去,“请余尚书同余夫人下座,初次见面,萧府总管事萧大爷前来接客。”
话音落,小厮已撩起车帘,内座之人却并不动作,好半晌也没伸出个头来,管家便又高声喊了一次。车响帘动,陈桉这才从马车钻出跃下,凝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管家,又转头等着磨磨蹭蹭的余宏光。
不知过了多久,余宏光才缓缓从马车出来。先入他目中的,是管家那一双普通的牛皮靴,视线稍往上抬,兰花纹锦袍。月牙玉佩。交错在身前的年迈而粗糙的手。微微佝偻的肩背。
脸。
不是这张脸。余宏光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地熄灭,一怔神,他颤抖的双手扶稳了小厮,走下台阶时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脸。
管家奇怪地偏头回看他,又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余老爷,有何不妥之处吗?…其实平日也不这么穿,今日是咱萧夫人示下的。若是太违和,我这便去换了?”
余宏光摆摆手,回过神道,“不必了。只是恍若见故人,却又不像。”他牵起陈桉的手,“还请管家前边带路吧。”
“诶!好!他们都在前院等着呢!”管家撩袍进府,笑道,“今日也算是办了场乔迁宴了!虽只是家宴,好酒好菜却尽备着,放心,保准满意!”
余宏光凝望着管家的背影,听他喋喋不休时,忽然开口试探,“阿叔?”
前边的人却并未回头,沉浸在介绍晌午菜色中,反应过来身后人开口说了句话,才转头问,“余老爷唤我吗?您着实有些客气了,叫我大爷就好了!萧大人和夫人都这么叫!名字就这个,不重要!”
陈桉蹙眉望向余宏光,“夫君?”
余宏光摇头示意没事,“本也没有报太大希望。”
两人走了几步,良阿嬷就高兴地出来迎接,一臂弯挽上陈桉的手,另一只手接过他们送的贺礼交给身后小厮。
余娴听见热闹响动,也携着萧蔚一道出来迎,“阿爹阿娘!”
陈桉率先将她抱进怀里,左右看了看脖子,“确实瞧不出呢。”
“是萧蔚拿了皇宫里的药,为此陛下还给他加了不少公务。”余娴笑吟吟,垂眸握住陈桉的手,仔细分辨一阵,断腕的痕迹一丝都无,“想必阿娘也用过这样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