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次,小郎君们围堵住谢青,逼他走上结了厚厚冰霜的湖面,他们想看看冰雪结了有多厚,而谢青又能走多远。
这是匠人凿出的湖,养了鱼与夏荷。隆冬来临,对大人们来说,河水不深,但于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孩子,水深足以致命。
特别是谢青畏寒,身上还披了厚厚的一层锦色棉裘衣,若落水浸泡,重若千钧,犹如坠河之石,会拽他沉塘。
髫龄郎君们,无意间,起了杀心。
原来,稚嫩的恶,也能是最纯粹的恶。
人性本恶,导德齐礼后,方会从善。
小郎君们想吓哭谢青,他们看他永远得体的微笑很不顺眼。
他是最守礼的孩子,把所有人贬入尘埃。
凭什么呢?
他们要谢青好看,逼他哭鼻子求饶!
大家面面相觑,眼底的戏谑更深。
接着,小郎君抽出打枣儿的长棍,狠狠戳谢青:“谢青,我的鞠球掉冰面了,你再往深一点,帮我捡来。”
“就是!你都上冰面了,搭把手的事,赶紧的!”
“戳他啊哈哈,快点喊他去捡球!”
……
哪里有鞠球?!湖面空空如也,望也望不到边,若他真去找球,那就着小郎君们的道了。
谢青不喜他们的触碰,又不想让人瞧出他的惶恐。
于是他笑得更灿烂,让人误以为他在挑衅,他在不屑。
小郎君们气结。
还有脸笑?!想来是不怕,也不疼。
戳他!推他!吓唬他!
他们搡得更深了。
雾沉沉的天气,雪又开始下了。皑皑白雪,好似芝麻饼上的糖霜。
谢青被风雪冻得发青的唇瓣沾了一点雪絮,他尝过了,不甜,甚至有点苦。
今日朝前摆官宴,小郎君们打算等家中大人吃饱喝足,一并坐车回府上去。没有人管束孩子们在御花园里的打闹,君臣同乐,也放纵他们的恶意发酵。
不远处的亭台,大皇子严尚和三皇子严瑾请教老翰林文题。
平日里他们有这样好学吗?谢青不记得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皇子们留住了能来救人的太傅。
仔细想想,从前谢青遭人针对的时候,皇子们也都袖手旁观,从不插足。
若有心帮助谢青,只要他们一个眼神,欺-凌谢青的孩子便会高抬贵手。
皇子们未必不知情,他们有意助纣为虐。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全藏匿了私心啊。
皇权倾轧,世态炎凉。
掖庭里头的确冷情啊。
打枣的竹杆子两用,不仅粗壮能敲冬枣,还能折下柿子树的枝干。
杆子尖端被剔出了尖尖的罅隙,如针刺,戳人很疼。
谢青的皮肉被扎进去了一道口子,翻出一点细微的皮肉,衣袍底下兴许还流了血,很疼。
他不后退,故而遍体鳞伤。
谢青太倔强了,连弯曲膝骨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他进退两难,足下不敢动,河面冰层受力太甚,已经微微开裂。
再往后会豁开冰窟窿,坠入冷池中,他兴许会溺死,也可能冻死。
要喊人吗?
谢青不想服输啊。
唯独不愿让这些欺负他的人看笑话。
他的硬骨头,惹来了更凶的袭刺。
小郎君们没了颜面,忍不住发了狠。
“再找长棍来!”
“反正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