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覆河渠时,紫蟹黄膏最肥美,谢青便差奴仆买来蒸食;香榧子九月里结果子,晾晒后碾粉,再用以炒跑山猪肉最酥香,他又特地喊屠户杀猪放血, 留几斤肉送往秦府……凡是沈香没吃过的新鲜食材,谢青都逐一为她办定, 兴师动众博美人一笑, 宠得实在不像话。
沈香受宠若惊, 主要是没习惯在旁人家宅里这样嚣张。
夜里,沈香战战兢兢问谢青:“咱们占秦家诸多便宜,没事吗?往后会不会不好抽身?”
他们是来黜邪崇正的,可不是来同流合污。
谢青噙笑:“小香若是不狠狠宰上秦刺史一刀, 他又怎敢信我真收他入麾下?”
沈香懂了, 他们待秦刺史越不客气, 对方越安心。而这一份安心,足够沈香查探更多消息。
还是夫君办法多, 沈香不再多问了,老实享受山珍海味。
她惬意地窝到谢青怀里, 还没眯眼睡上一会儿,谢青忽然凑近她的耳廓,低喃一句:“哦,倒是还有一桩,为夫忘记说。”
沈香瞌睡散了一半,迷茫抬头,看沐于灯火昏昏里的漂亮郎君。
看得眼睛都发酸了。小娘子水汪汪的杏眼迷了一层水雾,勾魂摄魄。
哈欠打到一半,下颚就被谢青捏上。他逼她对望,凤眸里翻搅着骇人的暗潮。
夫君软滑的长发蹭到沈香的颊侧,轻轻一掠,携带熟悉的兰草香。
她的心尖子像是被火灼了一下,绵绵的热,四肢百骸都催生出汗。
明明是很熟悉的人了,为何沈香每次被谢青靠近,仍会这样手足无措?倒没有讨厌,只是一点点紧张。
谢青慵懒地笑,似在作怪,又似诚心:“对外都道‘小香乃宠妾’,若你不使尽浑身解数勾为夫久留房中,怕是会泄露底细。”
“夫君,我不是三岁孩子。”
“嗯?”
“不好骗。”沈香无奈摇摇头。
“唔……倒是我失策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俯下身,于暖洋洋的锦被里,覆上沈香,“那就当为夫入戏太深,不得自拔吧。”
“嗳?!嗯?!等等!”再多的话,被那一下又一句无礼的顶撞,全压入沈香抽抽噎噎的嗓子眼里。
时至今日,沈香才明白。郎君若是想将她吃拆入腹,根本无需理由。
谢青还算有点善心,知道临时编几句说辞,粉饰一下太平,不至于那样霸道地冒犯她,一碰床笫之欢,举止就不近人情。
思来想去,谢青还是道貌岸然的坏郎君!真缺德啊。
沈香虽然想倔强地撑一回,哪知道郎君越战越勇,她终是忍不住累得闭眼昏睡,就连沐浴更衣,都是谢青亲力亲为。
这夜,叫了两三次水擦身,丢人丢大发了。
好在翌日,沈香来了月事。
她思来想去,心里平添几分酸楚……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感激腹痛难耐的癸水,能助她躲过夫君日以继夜的“疼爱”。
谢青知沈香腰疼,特地嘱咐奴仆,取黑蔗糖、姜丝与鸡蛋煨汤给小妻子喝。月事疼痛源于宫寒,先暖腹,再用手炉与汤婆子烘手脚,能减缓许多身子骨上的不适。
秦刺史府上专门派了个名叫“石榴”的婢女伺候沈香。听得这话,石榴诧异极了,哪家郎君会连女科药方子都涉足,他明显是一心照看沈香,这才专注于妇科医书。
沈香疼得满额头生汗,手脚瑟缩发虚。
石榴听说过焦姨娘的死相,心里怀疑郎主是为了讨好谢提刑,这才痛下杀手。生养过儿女的妾说杀就杀了,人情真凉薄啊。她们只是蝼蚁,卖身契都捏在主家,命如草芥,什么都不敢多说。
石榴能派到沈香的院子里伺候,其实她是很庆幸的,至少沈香出手阔绰,打赏也足,不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院子随侍呢!
石榴当然不愿好差事被人占了,于是她一面照顾沈香,一面闲聊陪解闷:“谢夫人想吃些什么吗?奴婢吩咐灶房的厨娘去做。”
“前两天的蟹黄馒头不错。”
沈香想到皮薄肉厚的馒头,咬一口,唇齿留香。
石榴愁眉苦脸:“不可。谢提刑说了,秋蟹性寒,吃了腹痛更甚,不能沾。”
“那来点白菜石锅煨鲫鱼,鱼汤浓郁,很下饭。”
“白菜清热下气,也是寒食,您少吃为妙。”
沈香瞠目结舌,连问了几样,都说吃不得。
她叹一口气:“那我能吃什么?”
说到这个,石榴就知道怎么回话了。
她笑道:“谢提刑说了,羊油排骨,草菇鸡汤都可……要是想吃甜口的,您还能尝一尝栗糕,栗子都是刚打下来的,很新鲜,甜味儿还重。”
“……”既然都有菜单子了,还问沈香作甚?!
沈香懂了,夫君在耍她玩。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沈香都吃得很饱实。石榴伺候细心,沈香还把刚蒸好的栗子糕挪过去,喊她:“你也吃点。”
“这、这……奴婢不敢,不合规矩。”石榴体态圆润,平日里就是个好吃的。她的确馋糕,但也知府上规矩重,一个不留心就是挨罚。
她哪里敢和主子家共食?要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小命没了?
沈香笑说:“那你帮我阖上门窗,风漏进屋里,我受冻了更难受。”
闻言,石榴乖巧行事。
待屋里唯有两盏贝壳灯罩煌煌冒光,很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