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慢待沈香,管事只一记清冷眼神扫过门房,点头哈腰请沈香入内。
“谢夫人当心足下,昨夜落了雨,泥泞得很,待会儿小人差婢子来给您擦鞋。”
“不必这样麻烦。”沈香平易近人,对细枝末节的琐事不甚在意,“我拎了礼来,听闻上官夫人久病,想拜访夫人,不知管事可否通传一番?”
管事眉眼间的愁容一晃而过,顿了顿,笑道:“小人这就去禀报夫人,您在花厅里吃茶,稍待片刻。”
“嗳,好,您忙。”
管事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婢子来替。
上官府上的奴仆可比秦家眼高于顶的下人和善多了,待客都是笑眯眯的,给沈香端了蜜葡萄干胡桃奶酪冰碗子和桂花糕,怕沈香吃不得冰,又用上好茶团烹了茶汤放一侧待她啜饮。
在精致甜腻的家府糕点衬托下,沈香拎来的油桃香糕倒显得平平无奇。
呃……不会被嫌弃吧?
她窘迫了一阵,在心里小声宽慰:万一久病卧床的秦如梅就好她这一口,想吃点不一样的呢?毕竟自小就爱吃的糕点,总掺杂了一份回忆与童趣,是旁的甜糕及不上的。
沈香自欺欺人,但好歹压下心虚。
另一边。
绿荫葱郁,是院中培的名贵兰草。近日天气湿,催开了草木,兰花像观音纤柔玉指捏的说法印,脆弱却动人。
管事错开眼,撩帘入了里屋。他跟长史上官临的时间久,关系算起来还是远房表亲,他在府上地位很稳,是仅次于长史的男人。
不过这样无礼入女主子屋里叙话的奴仆,当真是头一回见。管事目下无尘,连秦如梅都不放在眼里。
“夫人,谢家娘子求见。”管事低头,禀了句。
“就说我不见。”
秦如梅躺在薄纱罗帐后头,她没有卧着,而是穿好了衣,倚靠于床围子边剥果子吃。
管事没应声,只瞥了屋隅角落里的一尊冰鉴,吩咐底下婢子:“都是重病的人了,还馋什么冰呢,搬出去,将屋子空出来。药膳也该烹煮了,端一碗安神汤来罢。”
“是。”
婢女很听管事的话,两下就挪走了冰鉴。
屋子里瞬间燥热,秦如梅气得大喘气:“你!你竟敢擅自拿大,撤我的冰。”
管事冷哼一声:“如今的局势,可由不得夫人使小性子。外头坐着的那位,便是秦刺史都不敢开罪,您比之官人们,又算哪个道上的人物呢?”
他不把秦如梅放在眼里,临走前,又敲打了一句:“一刻钟后,谢家娘子会来屋里瞧您。最好是早些收拾妥当,免得丢咱们郎主的人。”
说完,管事便阖门离去了,唯有秦如梅差点倒噎气儿,切齿一程子,说不出旁的话来。
没法子应对,她只得老实巴交整理了碗碟,由婢女撤下这些与“病患”身份不符的用具,安生躺回了床上。
沈香一入屋,就看到薄纱笼罩的床里睡了一个病恹恹的女人。眉眼瞧得不真切,沈香也没见过秦如梅,不知她长什么样。
沈香不好奇秦如梅的容貌,只是她没有理由撩帘拜会,尴尬地看了一眼随行的婢女。
婢女帮沈香禀报:“夫人,谢夫人来瞧您了。”
“快请进。”不远处传来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还算热切,没有冷待。
沈香松了一口气。
“打扰上官夫人养病,是小香不识规矩。”沉默一瞬,沈香又圆回这话,“只昨日刚同夫君来庆海县办公差,在花宴上没见着夫人,心里实在挂念。特地蒸了点糕登门,想让夫人尝尝。”
秦如梅原本不想吃糕,但记起管事耳提面命沈香的紧要。
她勉力一笑,卖沈香面子,吩咐婢子:“谢夫人亲手蒸的糕点,定是好的,拿碗碟来,我尝尝。”
“是。”
婢子接过沈香的礼,打开桃木食盒盖子,分出一块糕。
浓郁的桃子香味,一下子钻入秦如梅的鼻腔,教她重重拧起眉头。
秦如梅半天不下手,使沈香的心也高悬:“您怎么了?”
“这糕里头,夹了什么?”秦如梅莫名问了句。
这话让沈香感到奇怪,她小声答话:“只是添了油桃和蜂蜜混的馅儿,听说您……”
“爱吃”一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婢子为难地告罪:“谢夫人,我家夫人吃不得油桃。一碰便会起疹子,嗓子眼肿胀,委实对不住您。”
“哦,竟是这样吗?”沈香圆融地答话,“无碍的,下回再登门,我备些夫人爱吃的。您看,胡桃芝麻饼,行吗?”
秦如梅放下碗碟,松了一口气,笑道:“可以。我很爱吃芝麻饼,劳谢夫人费心了。”
她客客气气应话,和沈香聊了一场,两厢都还融洽。
只沈香心里纳闷,秦如梅乃秦家的嫡女,对于她偏好的吃食,沈香亲自从秦家奴仆嘴里挖出来了。
那样仓促的对话,又有重金打赏,奴仆不可能临时起意诓骗她。
秦如梅也没刻意与沈香交恶的必要,故意摆脸子说不能吃啊……毕竟秦刺史都不敢开罪谢青呢。
没多时,药汤子来了。沈香心里道一句“开罪”,故意摸了一块油桃香糕,碾碎了内馅儿,匀称地粘于药汤的碗底。
秦如梅接过药碗,小心喝完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