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今日的话,看似在为沈衔香说情,实则是在全他的忠义。明明受沈衔香慢待,他还亲来为旧友求情,于名声有益。二十多岁的郎君,做事端稳至此,往后大有可为。
最要紧的是,谢青初次在皇帝面前暴露了昭昭野心。
严盛喜欢这样的臣子,若他无所求,严盛还要忌惮他几分,偏偏谢青有私欲。他想要功名利禄,想要天家荣宠,而这些,严盛正好能恩赐于他。
多好,他们是般配的君臣,严盛愿意满足谢青的欲壑,掌控他、操持他,直到谢青成为严盛手上最趁手的刃。
另一边。
局做了这样久,刘云总算栽在了谢青手里。
在行刑前,谢青亲去探望了刘云。
刘云如今过得不好,没人伺候他,去了子孙根的一把软骨头,才几日就白了头,塌皮烂骨一滩软肉,直愣愣盯着窗缝出神。
门板推动,刘云往门槛底下一瞥,是一双乌皮六合靴踏了进来。官靴,来的是官人。
他知道,是谢安平的种,谢青。
刘云叹息一声:“真是不凑巧,这回办事不谨慎,竟栽在你手里。”
谢青喜欢看他憔悴的蝼蚁样貌,饶有兴致地道:“大监以为,我只是用这一桩事来办你吗?那大监可太小看我了。你建造普济堂,插手卖官,倒斗皇陵,收受贿赂……大监记得哪一桩,我便有哪一桩的把柄。”
刘云目瞪口呆:“那你、你为何迟迟不发落我?!”
谢青温雅一笑:“我不过是在挑选,哪一样罪证,能够让大监落到我手里时,死得更惨烈一些。”
面前的稚嫩郎君,分明是翩翩少年,乳臭未干的年纪,应当能被他这样饱经沧桑的长者气势压制一头。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对谢青生出了畏惧之感,比他父亲谢安平更甚。
刘云瑟缩着,打了个哆嗦。
他恍惚间明白过来——谢安平再如何狠厉,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受人伦与礼法约束;而面前这个,不是人啊,他是鬼魅,没有心肝,为所欲为。
走,快走开!
谢青不会怜悯仇家,他只觉得欢愉。
刘云越怕,他笑得越起劲儿。
刘云简直要昏死过去——怎会有这样的人,看似温柔,实则骨头缝里都透着邪性!
多好呢?谢青盼这一天多久了?要不要把刘云的人皮献给父母亲?但血里哗啦的,大人未必喜欢。
罢了。
谢青沉吟一会儿,道:“你前些日子做的事不对。”
“你、你在说什么?”
“你给我的小妻子看了人.皮灯,很坏。”他批判刘云,简单粗暴。
刘云呼吸一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衔香是女子?难道是……”
“猜得不错。”
“我、我要告诉官家,你们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谢青笑了下:“恐怕没有机会了,因为今夜,我就打算留你点灯。”
谢青是要把他制成灯?不。不可以!
刘云吓得癫狂:“你怎敢滥用私刑,我、我过几日秋后问斩,你不能这样!”
“大监不觉得奇怪吗?此处好似不是监牢呢。”
谢青这样一说,刘云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在刑部狱里……他被谢青掳出来了。
刘云恍神间,颈部便一痛。是谢青执着匕首逼近了他,小心挑破他的皮。
谢青温柔地发话:“大监别动,破了相,皮灯就漏风了。”
“你……你这个恶鬼!”
“嘘,大监慎言,莫惊着我。否则我下手就不稳重了。”
刘云难逃一死,他不再求饶,反倒是恶狠狠地道:“你这个蠢货。你可知你爹娘俱是死在官家手里?你还一心为天家效命,效忠杀父母的仇家哈哈哈哈!你且等着,早晚轮到你,早晚轮到你!”
他原以为这话能刺激到谢青,怎料他犹如戴了一张菩萨笑面,八风不动。
良久,谢青答:“我知道,正因知晓,我才有心思隐忍至今。”
此话一出,反倒是刘云困惑不已了。
什么意思?
他早知道谢安平和塔娜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刘云脸上疼得已经不能思考了,恍惚了很久,他像是想明白了。
“你既知道,为何……”霎时间,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按兵不动,是起了反心!你不只是想杀我和李岷,你才是那个乱臣贼子!”
“哈哈,有趣。”谢青的笑容冷下来,“只可惜,晚了。”
一声哀嚎,刘云僵直倒地,血溅三尺。
脏了衣袍,辱了沈香熏的香。罪大恶极啊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