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传出来,大家伙儿更是羡慕了——谢家的夫人能有夫婿撑腰至此地步,命真好啊。
官员丈夫们俱是不懂家中妻女闹的脾气,只知谢青狡猾鸡贼,办一次婚宴罢了,竟连累他们回府上受家内的气,忒不是人!
沈香与谢青在门堂外侧的“青庐百子帐”中行完交拜礼后,便进了新房。
谢家规矩重,不让亲朋好友“戏妇”,也没允人入门撒帐,唯有谢青独自进屋里同小妻子行合卺礼,即为饮交杯酒。
沈香是被谢青牵引着走到这一步,她什么都不必多想,什么都不必多做,他总会为她置办到最好。
看啊,原本最惶恐的一关“闹婚房”,如今也平平顺顺捱过去了,好似在谢青身边,她什么都不必怕,总有人为她摆平一切。
沈香下垂细密纤长的睫羽,盖头底下,是她局促不安绞着的一双手。指甲上染了花色,还点了金箔,流光溢彩,是小娘子的偏好。
今日种种,像个虚幻无实的美梦。很怕梦醒了,梦碎了。
恍惚间,谢青已然挑开她的盖头,漏出底下的花容月貌。沈香是庶人嫁娘子,只能戴金银琉璃花钗与青色大袖襦衫裙,只是谢青乖戾,偏生要在她的素纱中单衣里织金绣花,为她偏执地讨来这一份体面与恩典。
沈香心里头暖融融的,好似淋了一层蜜汁子。
谢青总看顾着她呀!
不远处的龙凤花烛还在燃,一簇簇火苗噼里啪啦地跳动,迷乱人眼。
她谨慎抬眸,迎上谢青的一双春山如笑的凤眼。火光也适时跃进他的眼眸之中,震荡了那一池寒潭。
沈香似乎能感受到谢青眼底的温度,不再骤雪寒霜一般骇人。这次,他的笑蔓延至墨色眸子里。
谢青是三品大员,可着宽袖对襟紫色公服行婚礼,明明是见惯了的官人模样,被喜庆的红烛映照,又展现出不同寻常的韵味来。
霞姿月韵的郎君,今日更比寻常俊俏几分,令人心动。
沈香不好意思看他,摸了摸鼻尖子,怯怯垂首:“您今日很俊朗……”
她夸不出其他来了,只能干巴巴地说上这一句。
谢青嗓音更为柔和了:“小香着嫁衣打扮也很美,嗯,很讨为夫喜欢。”
他倒是胆大,自称“为夫”了。
沈香紧张极了,说话也要磕巴。
丢脸。
她纤纤五指在榻上摸啊摸啊,就是没捞到什么可挡脸的事物,沈香只觉得自个儿都要烧起来了,连呼出的气儿都带着热。
谢青斟了酒,分她一杯,小夫妻交臂共饮。
自此,礼成,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沈香的心跳好快,隆隆的,震着她的耳,吵得她头晕目眩。
平素没觉得酒有多烈,偏偏这次,一灌入喉咙便浩浩荡荡烧进肺腑,烫得她眼角都潮红出泪。
谢青起了狎昵的心思,抬指,掖去她的泪花,取笑:“若是哭,也不该是这时。”
“轰隆——”无尽的烈火一声空响,自心房顷刻间焚烧,火烧火燎,吞噬了沈香。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偏要这般坏心眼作怪吗?沈香周身烘烘,忍不住咬了一下唇。
偏生是今夜要说起这些话吗?怪难为情。
沈香眨了眨眼,不敢多辩,也不敢和郎君对阵。
她只能避开话茬子,搬来救兵,问起旁的事:“一直忘了问,我乃刑部侍郎,又是您的下属,今日不出席婚宴,无碍吗?”
谢青:“无碍的。”
他转了转酒盏子,又说:“沈家不出席也好。”
“为何呢?”
“总该早日摆出立场。”
沈香不傻,她立时反应过来:“您是想让朝廷的人知晓沈、谢二家因婚事而闹不合,就此关系破裂吗?”
谢青今日纳罕,竟没接小妻子这话,只笑不语。
沈香知道,谢青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此举,大有深意在内。
心头莫名升起一团惶恐来,沈香悄悄问:“您究竟想做什么?家仇难道不止是杀李家?”
谢青定是怕牵连沈家,这才借婚事表态,逼她不要出席,尽早把沈家摘出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险要事,谢青得设下这么一个局?
沈香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猜。
谢青怜惜地抚了抚她的手背:“小香别怕,你会很安全的。便是有罪,也祸不及沈家。”
他从未想过,沈香会因此受伤。
此时此刻,沈香才懂,谢青其实并不明白她想要什么。
无言的失落涌上心头,她咬住下唇,眼眸又是一层泪雾。没由来的委屈,不好分说,倒教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