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很敬重谢青,也很感激谢青。他怕的并不是谢青伤他,而是担心谢青认为他毫无利用价值,不再用他。
沈香顷刻间明白了这些人同谢青之间的情谊,也不再多说什么,免得多管闲事。
横竖她作为家眷,帮着给了伤药,已经是做好分内之事,问心无愧了。至于旁的御下之道,她不打算深入掌控,谢家人还是留给谢青差遣吧。
暗卫们走了,沈香送完了药,功德圆满。
她愉快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谢青轻声问:“高兴吗?”
“高兴。”沈香笑了下。
刚说完,她意识到什么,怕谢青心情不好,又补了句:“我不是因他们能有药疗伤高兴,而是因我今日维护了你御下的慈爱仪容。我希望所有人都如我一样,知道你是个好人。”
谢青其实很好哄的,他听到这句话,原本阴沉的脸立时和风细雨。
“小香知道便好了。”他微微翘起嘴角,“其他人,我并不在意。”
一时之间,沈香倒是不明白——谢青究竟是在证明“他是个好人”,还是证明“他只要沈香的偏袒”。
不过,她好像隐约了解到上峰的软肋了。
她原来是可以拿捏住上峰的,唯有她可以。
沈香欢喜,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笑得眉眼弯弯。
疯狗,正撞上狗链子。
般配,合适,百年好合。
……
宣政殿。
皇帝接到谢青递来的密疏,特地召见了他。
炎炎夏日,殿内的罗汉榻上设起了消暑的起纹秋水席,冰鉴的寒气兜着燃起的木蜜香烟一并袭来,沁人心脾。
原本面圣就教人惶恐,再加上殿内避光,周遭寒浸浸的,更是让人觉得膝骨冷到酸疼。
好在谢青一贯胆大,他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姿容,对皇帝行拜仪也十分娴熟得体。
官家不是个爱苛责臣子的君主,他特地给谢青赐了座,笑道:“怀青如今也是成家立业的大郎君了,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和朕的小三郎是同岁的。”
谢家和沈家都是大宁朝开国的功臣,百年前随先帝南征北战,一个策计一个献武,可谓是天家的左臂右膀。官家因这份恩情,待谢、沈二族总是仁厚的。私底下和谢青讲话,也有不同于他人的亲昵。
“承蒙陛下惦念,臣与三皇子确实是同岁。”官家亲近,谢青却不敢托大,他仍是礼待天子。
“唉,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也老了。”
谢青温声答话:“怎会,陛下长春不老,福寿齐天。”
“哈哈哈,你惯会哄朕开心。”官家喜欢谢青总是含笑说一些体面话,谁不爱听忠臣的良言呢?
皇帝笑过后,总算记起了正题:“怀青上书密疏,可是有紧要事相奏?”
他实在想不出,近日除却谢青的婚事,还有哪一桩大事,要他这般小心敬慎上禀天家。
谢青皱起眉峰,似是遇到了难事,语焉不详:“倒有一桩,只是略难办。”
“何事?”
“只怕隔墙有耳……”
“怀青慎言!天下四海,皆为王土,遑论是朕的内廷!”皇帝动了怒,任凭谁说天子掌管的掖庭里有传话的内鬼,官家都要动怒。
不过这一重怒火,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谢青深谙此道,顷刻间撩袍跪下请罪:“是臣胡诌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顺势砸了一记茶盏子,把殿内的寺人们都赶到阁门外:“尔等都给朕滚出去!”
内侍们惶恐不安,一个个告罪离去。
临走前,不少太监担忧地望向谢青,天子生气,恐怕这一回,即便三品高官也要吃挂落儿了。
待殿内人散了个七七八八,皇帝才温声问了句:“可是查到了什么?”
谢青面上复而浮起一重笑,道:“是。臣查到李岷与其子李佩玉置办了一个名为‘普济堂’的私岛,他们将世家女儿偷天换日掳入岛中,待日后以‘贺礼’一说,进献给达官贵人。陛下知道的,李佩玉乃东宫左卫率府胄曹参军,以此举疏通庙堂人情,不知是为李家做打算,还是……”
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皇帝面色一沉:“太子……”
不管李佩玉究竟是想为李家筹谋后路,还是有储君授意,提前用阴司手段拉拢朝官。此举都犯了皇帝的大忌,毕竟君王活一日,太子便只能是臣子。
他都给儿子储君的头衔儿了,这厮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是,史记上,父子兵戎相见的例子不少,他不敢不防……
“逆子!”皇帝切齿,暗骂出一句,“他怕是位置坐得太端稳了,以为朕不敢废了他!”
瞧瞧,能立太子,也能废黜太子。没登上王座之前,谁又能揣下心思安放呢?
“陛下息怒,若只是李家心大,太子全不知情,那就是臣进献谗言,错怪太子殿下了。届时出了差池,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