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大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吗?”
一路上何勋只能沉默。
汶鼎2004年,祁峰之战爆发,夏泽第三十二师独立装甲营在汶鼎边境大屯村外受到渗透,弹药库爆炸,二十七人死亡,五十余人受伤失去作战能力。夏泽间谍何勋成功进入汶鼎军队。汶鼎第三集团军正式换防至祁峰一线,战争的阴云开始笼罩。
这一年陆霜年十三岁。
镇子上的小旅店生意并不好。这地方本就偏僻,平日里还能有些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在此歇脚。可前两天大屯村的惨剧让这个边陲小镇几乎一夕之间全国闻名,镇上的大户人家纷纷携家带口逃离,希望能免受战火的荼毒。
陆柔坐在旅店小房间的窗口,怔怔地看着外面冷落的街道。
“娘,吃点东西吧。”
陆昔华从门外走进来,将放着些清粥小菜的托盘摆在桌上,轻声道。
陆柔听见大女儿进来,连忙胡乱擦了擦腮边的泪水,转过头来到:“昔华吃吧,娘不饿。”
陆昔华犹豫了一下,问道:“阿年不会有事的。”
陆柔听见“阿年”两个字,眼泪又止不住落下来。她看向陆昔华。
“昔华,你说,娘是不是错了,娘不该把阿年留在山上……昨天夜里那么大的爆炸,也不知道阿年有没有逃出来……”
陆昔华走到妇人身边,轻轻为陆柔擦去了眼泪,低声安慰道:“娘,妹妹她从小就性子倔强,就算您当时要带她走,她八成也是不肯的。”陆昔华微微叹息,“那个士兵受了伤,阿年性子倔,心地却和娘您一样善良,不会愿意扔下那人由他去死的。”
陆昔华这一番安慰,话里话外都是陆霜年自愿留在深山中面对危险的意思,不光把做出决定的陆柔开脱得干干净净,还顺便夸赞了母亲的善良,陆柔听着,心中便宽慰起来。想想阿年虽是她和那村野木匠的孩子,多少还是继承了自己的秉性,又感到些许欣慰。
她全然忘了,那个孩子身体里也留着她陆柔一半的血,却就这么被抛弃在荒山野岭中,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和茫茫的黑夜。又或者,在陆柔的潜意识里,这个女儿从来都是可有可无。
年近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的妇人轻叹一声,将善解人意的大女儿搂进怀里。
与此同时。
陆霜年同何勋在镇子上分了手。青年从身上摸出一叠钱来塞给陆霜年,在确定了陆霜年可以找到她的家人之后,急匆匆地去找部队了。陆霜年瞧着他的背影消失,掂了掂手里厚度惊人的现金,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上辈子她和母亲与陆昔华带着何勋一同躲藏,险些被夏泽搜山的士兵发现,脱险之后来到镇子上,何勋便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赠与陆柔,算是一点报答。而陆柔自然是极力推辞,让何勋收起钱财。她常教导两个女儿,行善助人,都是天性所在,不应贪图报偿。
——在之后的两个月,花掉了所有盘缠一贫如洗的母女三人不得不去求助陆柔的娘家,在一番冷嘲热讽的白眼后暂时借住下来。
寄人篱下的日子,陆霜年是自小就过惯了的,那种滋味,她此生不想再尝。
她亲爱的姐姐和那朵洁白无瑕莲花儿似的母亲,陆霜年不想再扯上关系。她重活一世,情报战场上云波诡谲勾心斗角,都要比和这两个女人再纠缠在一起来的痛快。
她清楚自己永远无法像陆柔口中那样活得“干净”,她选了战场,选了建功立业,享受的便只有肾上腺素飙升和杀伐决断的快乐。
陆霜年不求“干净”,她只要活得痛快就好了。
有的人,生来就强悍,也生来就孤独。
☆、第4章 故人将至
第四章
陆霜年在镇子上徘徊了一天。
第三集团军所属部队已经开进来了,本应该处在战备状态的士兵们在小镇上四处游荡,更有欺男霸女之辈,所到之处尽是些粗鄙的大声怒骂和打砸抢掠惹来的斗殴和哭喊。本来便破败衰颓的小镇更加人心惶惶。陆霜年一个小姑娘,并没什么存在感,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那些士兵和下级军官的一言一行。
眼下第三集团军还真对得起它“烂泥”的绰号。汶鼎无心与夏泽开战,但大屯村的惨剧几乎已经举国皆知,只得做出应战的姿态。第三集团军便被临时派过来做样子。
陆霜年很快混进了驻守在这镇子上的第三集团军所部。七十四师五团一营,何勋所在的部队。——出来采买的厨子是个好人,禁不住陆霜年靠哑着嗓子倔强忍泪那堪比当红演员的演技,将这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女孩带回了炊事班,权当多了个打下手的。
这要是在军纪稍严的部队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带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进军营?开玩笑!
陆霜年知道陆柔的脾气。她的母亲是个耳根子软的,潜意识里又偏疼陆昔华,这一次,只怕根本不会想到陆霜年能幸存下来,更别提去寻找她。
陆霜年也正如她所承诺的那样,该干的活一样也没落下。她从小就跟着父亲做农活,老实巴交的木匠取了个天仙样的老婆,在家里当尊菩萨一样供着,连带陆昔华,虽然过得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生活,那也是打小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唯独这个二女儿,生来沉默安静,颇有些农家人坚韧的性子,做父亲的倒也知足,心道这孩子到底留着自己一半的血,虽然不如她姐姐那样水灵淑雅,却是个能扛起一个家的苗子。
陆霜年进了部队一个星期不到,炊事班的老崔就知道自己这是捡了个宝。
“阿年啊,去把我今天买回来的菜洗了!”
“哎!”
“阿年,今儿个营长说了要加餐,去把后院里的鸡捡两只杀了!”
“哎!”
“丫头,班里兄弟的衣服豁了这大个口子,你给补补?”
“哎!”
没多久,炊事班的几个老兵油子也习惯了这小姑娘的存在。陆霜年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但踏实肯干,也可以帮士兵们做些缝补洗衣的工作。不少力气活扔给她也不叫苦叫累,这点倒教老崔又是满意又是怜惜,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照顾。有了老崔的照护,几个兵油子也只是时不时地和陆霜年开开玩笑,没怎么欺负过她。
在炊事班不忙的时候,陆霜年也可以拥有半个下午的休假,去镇子上逛逛,买些东西。何勋给的那笔钱陆霜年还有其他的用处,于是只靠她在炊事班打杂的那点饷钱,从旧书摊上买些书本抱回去。老崔不止一次笑她,一个姑娘家家,就算嗓子坏了,脸蛋儿还在那,不知道琢磨着打扮,为自己添些新衣服,整天就知道读些酸文假醋。陆霜年也不和他分辩,只是咧开嘴笑笑,低着头继续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她的《二十四战例》。——别说是炊事班,就是这整个营,也未见得有多少识字的兵,所以倒也用不着防着旁人发现她一个小孩子净看些战争教科书。
上辈子陆霜年的少年时期几乎都是在无休止的劳动和旁人的欺辱中度过的。她只是个毁了嗓子,瘦小沉默,不受任何人包括她母亲待见的丫头片子而已,哪里有机会像陆昔华那般读书识字。而后来戎马倥偬,陆霜年到底抽出时间学了识字,读了书,只不过她看的是情报文件,进的是间谍培训班,学的是如何欺骗和利用,如何杀人不见血,早没了那些年幼时候对念书的向往。
那个时候她羡慕陆昔华,羡慕得心里一阵一阵灼烧的疼。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温柔的母亲明明对她和姐姐都很关怀,却为什么在任何抉择的时候舍弃自己。那个时候她以为陆昔华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姐姐,值得她挣来一切对她好。
而她只有在真的接触了那云波诡谲的战场,才知道什么是人心最是险恶伪善最是剧毒。
“陆丫头,你这是跟哪里学会的念书啊?咋这书皮子我一点都看不明白呢?”
瘦小的女孩脸半隐在昏黄的光影里,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微笑了一下,黝黑的瞳孔里却没有微笑的模样。陆霜年用微哑的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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