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胡氏见闺女表情严肃,不由心头一紧,一把抓住方采蘩的手,急道:“什么事?”见老娘一脸惊惶的样子,方采蘩忙道:“不是什么大事,您别急,是,是这样的……”方采蘩将那三个追赶自己的歹人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娘,照这样说来,昨晚的祸事似乎跟我也有关系,只是贼子嘴里说的‘上头’,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天杀的,居然是这样……”胡氏一激动,不由剧烈咳嗽起来。一咳嗽扯动胸腔腹部,结果整个人疼得脸皱成了一团。方采蘩吓得不行,打着哭腔道:“我就不该跟您说,都是我不好……”
胡氏咳嗽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然后死死握住方采蘩的手道:“傻孩子,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能瞒着娘。蘩姐儿你说得对,这事还真的不能让你妹妹和远哥儿知道。他们年小管不住嘴巴,万一说出去,别说郭家洼的人,整个和锦的人都会说你红颜祸水,这样于你的名声实在是大大有损。”
被说成红颜祸水,方采蘩很不自在,忍不住道:“娘,其实贼子主要还是想劫财吧,单单为了我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抢掠郭家洼村子和陆家了。”
胡氏一瞪眼:“管他什么主要不主要的,反正这事跟你有关系是不争的事实。给我把嘴巴闭紧了,这事往后不可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方采蘩点头答应。
“娘真是糊涂啊!因为当年在方家,老东西不喜欢你们两个孙女,那些个奴才也就见风使舵,明氏贱人就爱利用他们使手段害你们,弄得你们一不在娘的跟前娘就心神不宁老担心你们出事。
所以到了和锦,娘也就不想住在城里人多的地方。人多是非多,哪里比得上金竹溪边,除了溪对面陆家之外就只咱们自家。于氏婆娘虽然凶悍了点,但她不会做那背后害人之事,娘不用随时担心有人要算计你们。谁知道居然有人盯上了你,可笑人家劝我搬家我还一拖再拖。幸好你没事,菱姐儿远哥儿也没事,不然娘万死难辞其咎。”
“打死你个蠢婆娘,比猪还蠢!就只想到单独住在一边的好,却忘记了单独住在一边出了事连个帮手都没有!”胡氏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两巴掌,边打边骂。她这么一激动,自然又是一通咳嗽。
看着老娘弓成了虾子一般的身子,皱得变形的脸,方采蘩又急又气,流泪道:“您怎么又来了,这些话您说你从昨晚到如今,翻来覆去念叨多少遍了?我们没怪您,您怎么就老想不开呢?”
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堂屋里的方采菱和方志远也被惊动了,急慌慌跑进来,姐弟几个少不得对胡氏又是一通哭劝。
胡氏揽住三个孩子,心想等她的身子养好后,她就请任县令帮着捎信去潭阳州府,说自己同意年前带着孩子走,让方修文派人来接。
大闺女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次侥幸得陆家大小子及时救了,下次可就难说了。那些贼子表面上是跑了,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躲在什么阴暗之处,说不定哪天再会来。总之和锦这地方是不能呆了,赶紧带着孩子们远离是正经。
方修文再愚孝,总归是潭阳知府,孩子们在他身边才会安全。如今明氏贱人逃走了,老东西再可恶也不至于去害自己的孙辈,为了孩子她也应该立马回方家。
方家铺子虽然关门,但接了人家的绣活还是得赶出来,绣女们还是每日从后门来绣房赶工。胡氏被方采蘩盯着,不再亲自去绣东西,但还是会给予几个绣女和方采菱以技术上的指导。
胡氏养伤胡记关铺门这消息,陆骥不可能不知道,他照样通过陆骐来方家铺子玩,借机了解胡氏的养伤进度以及方采蘩的情况。然而自从明白了方采蘩的心意后,少年已经没法忍受不能跟方采蘩见面说话这种情况了,最后干脆借着接陆骐来到方家,直接看望了胡氏,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关心。
胡氏对陆骥可说是感激涕零,说自己这阵子因为养伤没顾得上向他道谢,既然他来了,那索性自己就将谢礼奉上,说完让方采蘩取来当初老牛头带来的二百两一张的银票,然后亲自递给陆骥。
陆骥自然是打死也不收的。别说他本来就施恩不图报,就是为了自己和方采蘩的未来,这银票他都不能收下。胡氏眼睛很毒,只怕是瞧出了自己对蘩姐儿的心意。这般大手笔,分明是想用报恩来斩断自己的痴望。
胡氏坚决要给,陆骥无法,只好拉着陆骐夺门而出。胡氏看着陆骥匆忙的背影,不由暗自叹息起来。陆大郎人品样貌都出色,又几次三番救了蘩姐儿,对蘩姐儿应该是真的喜欢。可惜出身太低,又有那样一个娘,自家怎么会将蘩姐儿嫁他呢?
于氏婆娘虽然可恶,却养出了这么个难得的儿子,自己就是看在陆骥的面上似乎都不该那么讨厌她。
然而她心头刚动过这念头,后门处就响起于寡妇恶声恶气的声音:“好啊大郎,我就说你这阵子怎么那么喜欢带着你妹子蹿上蹿下,原来你是让她来姓胡的贼婆娘家来玩了。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感情老娘这几日和你说的话都是白说的,老娘叫你远着贼婆娘一家,你当耳旁风……”
“这个恶婆娘……”胡氏气得胸口疼,她有心奔出去骂,临了又死死忍住了。一来是身子没养好精力不济;二来是自己一家横竖很快就要离开和锦了,往后大家离得远远地再无瓜葛,又何必跟这蠢婆娘再计较。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看陆骥的面子不跟那婆娘一般见识。陆骥可是才救了闺女的命,这恩情太大了,于寡妇身为陆骥的娘,除非她打上门来,不然自家都该忍。
晚上胡氏许久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过白日里陆骥看大闺女的眼神,虽然偷偷地,却是炽烈无比。而大闺女呢,陆骥来了之后,表现就有些不正常,有些闪躲有有些欢喜。这架势看来,可不只是姓陆的小子对大闺女有意,分明是大闺女对人家也动了情。胡氏越想越担忧,越想越焦躁,巴不得前夫的人明日就来接,然后一家子离开和锦。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次日方家姐妹在做早饭,胡氏因为昨晚睡晚了,起得很迟,刚从茅房出来还没梳洗就听到院子后门响,以为是绣女们提早来了,便懒洋洋地走去开门。
她慢慢拉开门栓,打着哈欠看向门外,正要说“你们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谁知抬头一看,站在门外的居然是老牛头。胡氏不由一惊,这老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再一看老牛头身后那人,更是直接傻眼,那人形销骨立地,不是前夫方修文又是谁。
☆、第44章 阻挠
胡氏除了内脏受损,脸上也有擦伤以及乌青,整个人形容灰败憔悴不堪,瞧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方修文看着前妻,嘴唇哆嗦着,眼眶泛红,泪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胡氏也嘴巴大张,木呆呆地半天没反应。
还是老牛头清醒,轻轻拉了拉方修文的衣袖道:“老爷,咱们还是赶紧进去,站在这里叫人瞧见了不好。”老牛头的话提醒了胡氏,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淡淡地道:“进来吧。”
方修文举步跨入,却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幸得身后一个高个儿下人及时扶住。主仆几个一进门,老牛头立马将门关上,然后示意其他下人站在门口别动。
方修文跟着胡氏往里走,一拐弯避开了下人们的视线,他就一把拽住胡氏的手,颤声道:“筠娘,贼子洗劫了郭家洼,你这是叫他们给打成了这番模样吧,你的身子要不要紧?可找郎中看过了?孩子们呢,孩子们怎么样?”
不愧是做官的,消息就是灵通,明明潭阳离和锦那么远,他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胡氏一边想一边去推方修文的手。方修文不但不放手,还一把揽住胡氏的腰,非要扶着胡氏走。
胡氏脸一沉,气恼道:“放手,怎么,方大人这是想仗势欺人?这可是老娘的家,任你几品的官老爷也不能随便来撒野!”方修文苦笑道:“筠娘,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你怨恨我也是应当。可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而已,你又何必那样说。”
“不那样说那我该怎样说?咱们可是和离了的,男女有别,你这样贴着我于礼不合,叫人看见了非得说嘴不可!”胡氏一边说一边甩动着身子。
“狗东西,快放开我娘,不然打死你!”方修文忽然被一个孩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屋檐下一个唇红齿白的童子拖着一根顶门杠,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那孩童跟着他又扯着嗓子冲另一边喊道:“大姐二姐,咱家院子来了歹人,快来保护娘!”
“什么,贼子又来了,我跟你拼了!”正在烧火的方采菱一听就急了,一手抓起案板上的菜刀嗖地一下就冲出了灶屋门。方采蘩正在灶上洗肉,瞬间血往上涌,根本没来得及想这可是县城,大白天的歹徒不至于这般猖獗,也火速奔到灶前随手拿了根粗柴棒奔了出来。
“狗贼,快放开我娘,不然砍死你!”方采菱一看胡氏似乎被人挟持住了,立马嗷嗷叫着冲了过去。那边方志远拖曳着顶门杠手脚还没她快。
方采蘩紧跟着妹子,然而看清来人面目后,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方采菱当初离开方家的时候年小,对老子已然没印象了,而方采蘩当初本就五六岁记事了,加上她又不是真正的孩童,即便方修文瘦削许多也苍老了些,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手中柴棒一下丢到地上,赶紧喊道:“菱姐儿别砍,那是爹爹!”
“快住手!老天,二姑娘你做什么,那可是老爷!”方修文和胡氏夫妻分开多年重逢,老牛头知机地带着仆从躲在一旁根本没跟着往里走。听到方志远的叫嚷,老牛头才抬头,一看,直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大喊着一边飞奔过来。
“狗……爹……大姐你说什么?”方采菱手中菜刀犹自举在耳边,听到方采蘩的话后生生顿住,狐疑地盯着方修文猛瞧。方志远也傻眼了,因为停顿太急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倒在地,顶门杠正好打在自己腿上。
胡氏心疼极了,大力甩开方修文跑过去拽儿子起来,方修文紧随其后。“远哥儿,摔疼了没有?”方志远摇头,抬头盯着方修文,圆溜溜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方修文矮身蹲下,哑声道:“远哥儿,我是爹爹。”方志远沉默着,稍后看向胡氏。胡氏怜爱地摸着儿子的头道:“远哥儿,他真是你爹爹,你叫他一声吧。”方志远一把抱住胡氏的腰,稍后又回头盯着方修文,那声呼喊却始终不发出。
方修文神色黯然,转而看向方采菱和方采蘩,当初父女分离的时候,两个稚龄幼女,如今大的已然身姿婀娜俏丽无双,小的也亭亭玉立眉目如画。若是走在街上,他兴许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亲骨肉。
此刻大的带着似惊似喜似怨的眼神望过来,嘴唇翕动了片刻,唤了声“爹爹”后再无言语;小的则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嘴唇紧闭眼神冷漠。身为人父,却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连喊自己一声都不愿意,方修文只觉喉咙发紧胸口闷痛,羞愧得无以复加。
胡氏叹了口气,倒也不忍心逼孩子,方修文自己造的孽,活该他自己受着。胡氏拉着儿子的手,淡淡地道:“外头冷,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方采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跟着进堂屋,而是扭身回了灶屋。方采蘩想了想也回了灶屋,堂屋的炭盆还没烧起来,看老爹他们,倒像是连夜赶路来的,虽然心里有些疙瘩,但这大冷的天她也不忍心叫老爹冻着。
方采菱虽然不愿意喊方修文,但见姐姐准备炭盆,还是主动帮忙。姐妹两个一个铲火一个拿炭,疾步奔往堂屋。堂屋里胡氏已经三言两语说了那晚的经过,方修文听完脸色很不好看。
看到两个闺女进来,方修文哽咽着对方采蘩道:“蘩姐儿,你受了大苦了!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这般勇敢,为了护着弟弟妹妹不惜牺牲自己。菱姐儿也很难得,都是爹爹不好,叫你们受了那般大的惊吓,幸好你们遇上了好人,不然爹爹几辈子都赎不回自己的罪过。”
老爹眼眶通红,神色极为愧疚,方采蘩终究还是不忍心,开口劝道:“事情已然过去了,爹爹何须自责,这样的突发事件谁也料想不到的。”
老牛头见方家姐妹生火,忙抢身上前道:“让小的们来吧。”另一个下人也道:“是啊,怎么好叫姑娘亲自做这些粗活。”胡氏哼了一声:“她们不帮着做这些粗活,这些年咱们娘几个早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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