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我们姨娘吩咐我过来,说夏至那一日,就按着太太房里的菜减等就是,不必再加旁的了。”葡萄才要迈到厨房里,闻着烟火气,往后退一步,拉了石桂到门边,唧唧咕咕说个没完。
才听她说这句还当真是长进了,哪知道说完了又抬起袖子来,给她看身上的新衣:“你看,我刚去,木香姐姐就给我两套衣裳。”忙叨叨说完了衣裳说住处,用的皂豆花油,身上洗得香喷喷的,头发乌溜溜的泛着光,还专拿出个小瓶子来:“这个给了你,这是桂花油,你拿它梳头发,这几根黄毛也能长好。”
石桂才来的时候,头发又黄又细,养了半年,底下还是黄的,上头长出来的却乌黑,孙婆子还教她摘了蔷薇叶子洗头,不生头屑,还有草木香味,石桂本不欲要,可她既是存着心来显摆的,便
也收了:“多谢葡萄姐姐了。”
葡萄脆生生笑一回:“原来姨娘还想给我改名儿,还是太太说了这名起得好,才没改过。”葡萄石榴都多子,人才到钱姨娘那儿,将将给她磕了个头,她便道这名字不雅致,要改了换旁的,知道这名儿叶氏都点了头的,钱姨娘这才罢了。
石桂心头一动,怪道都说钱姨娘得叶氏喜欢,竟小心到这份上了,点了头,把菜的事儿应下了:“葡萄姐姐放心,我必办好的。”
葡萄掐她一把:“我们是姐妹,怎么说这些,你且等着,往后有了缺儿,就把你补进来。”石桂能做糕,她已然在钱姨娘跟前提过几回,却没个动静,等有了准信,她们还一个屋里,她跟着小丫头一道住了,这才觉出石桂的好来。
从来不拿她的东西不说,有了甚个吃食玩意还会分她,她住在里头才几日,就丢东落西的,一枝眉笔没用几回,转个身就不见了。
她把这些念叨给石桂听,石桂宽慰她两声:“别个拿去用了,你就问一声,有借有还,要么就是姐姐自个儿混忘了。”
葡萄坐到杌子上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里头吃的穿的样样不同,面上搽的粉头上抹的油都是上好的东西,太太怕钱姨娘光看一水的绿,把眼睛看糊了,专搬了两盆花来给她:“你没瞧见呢,好大两盆子宝珠山茶,一朵有碗大,钱姨娘宝贝得很,花瓣叶子都不许碰掉。”
她一时说要掐一朵给石桂带来,一时又说碰都不许碰一下,前言不搭后语,石桂也不揭穿她,笑眯眯的听她说,还给她剥花生仁吃,她原来最爱这些零嘴,怎么都不够吃,这会儿间嫌弃这东西粗来:“是我忘了,该给你包一包点心出来的,木香姐姐的手艺,旁地儿吃不着的。”
石桂听了便笑,木香既是个会做点心的丫头,更不会再招一个进去了,劝道:“干娘说了,叫我再学两年规矩的,姐姐不必急着替我张罗。”
葡萄还喋喋说个不休,肚里攒了好多话,一次吐个干净,这才站起来要走,石桂送她到门边,葡萄叹一声:“我们原来多好,你要真能进来就好了。”
石桂送走了她,把那瓶桂花油拿出来分来,原来也不多,小瓷瓶里倒出来,六个丫头分一分也就没了,三个家生的还皱鼻子,她们也有亲人在院里头当差的,哪里缺了这个:“真是个贵亲戚,还是干姐姐呢,就拿这个来打发你。”
石桂不接茬,就有人出来打圆场:“总比外头买的要强些。”山上来了人,还是这许多人,山下渡头便兴旺起来,还有货郎担了担子上山来卖杂货,开了角门就在门边卖货,别苑立时就有了生气。
几个人相约有假了就往门边去,看门的还是孙婆子,饶她几个茶水钱,她就能开了门,外头那些个花染织丝的帕子,粗银的头簪发绳子,就都能买着了。
“你们去罢,我可不得闲,夏至要裹麦粽做夏至饼,忙得恨不得能生四只手,你们若见着细巧的梳子,给我带一把就是了。”说着又回去厨房,替郑婆子剥蚕豆,给她下酒吃,郑婆子看她挨了教训还一样勤快,心里点点头,这番沉得住气,倒是个能往上的。
“你今儿夜里过来我屋,我们娘儿俩,吃一顿夏至饭。”郑婆子还是住的单间儿,她既这么说了,石桂点一点头,问道:“要不要去叫葡萄姐姐?”
郑婆子嘴里啧一声:“不必叫她,等她有了假再出来就是。”石桂卸了差事,洗干净过来,还到角门边去,打了半壶酒。
孙婆子正跟几个婆子赌牌,今儿轮着她做头家,不拘哪家赢了她都有抽头,赢十抽二稳赚不赔,就为着她有间靠了园子的屋子,能挡风能遮雨,离得又远,再不会扰着人。
头家作局就得预备下茶水瓜果,孙婆子称了些炒货,又烧上一铜壶的水,支起小桌子来,里头围了五六个人,石桂一看她支桌子,就知道她今儿要作局,平素承她的情,多打了一角酒给她,还从厨房里取一碟子糟卤鸡爪毛豆,算是给她们下酒的。
孙婆子自觉面上有光,跟她成局的几个都问上一声,知道是郑婆子的干女儿,还都纳罕:“她倒是眼尖,竟收了个这样有孝心的。”
石桂听她们夸一回,笑道:“多承孙妈妈照顾,这也不值什么,几位妈妈尽兴便是。”孙婆子还把她送到门边,让她往后要出去就来说一声。
郑婆子桌上堆得满当当,才刚贴了烘出来的热饼子,老豆腐风腊肉,切得碎碎的拌了,一把勺子插里头,拿这个包夏至饼儿吃。
上头主子们要吃的还得加上豆荚新菜,石桂一看就知道是郑婆子在厨房里拿了现成的,麦仁粥冷馄饨,还磨了芝麻调酱,把酒取出来,她先一嗔:“还去外头买个甚,厨房里尽有的。”
糟毛豆下酒,吮着鸡爪子啃得津津有味,石桂取了薄饼儿,料里头肉多豆腐少,一咬一嘴油花,却觉得过瘾,没一会儿就卷上两张吃,这样的东西,送进园子两个姑娘也少碰,见着肉就皱眉头。
郑婆子一个人自吃了小半壶:“酒糟毛豆,里头那些人哪知道这味。”捏着毛豆尖一咬两三个就蹦进嘴里,吸得饱饱的糟卤汁儿,满口都是酒香气。
待有了酒意便看着桂花道:“既认我当干娘的,我就一样待,可别说我只疼你姐姐,不疼你。”说着酌了满杯,拿嘴儿凑过去吸溜一口,嚼上一口毛豆:“我且想想法子,把你塞到太太院子里去。”
石桂瞪大了眼睛,再没想到竟能如愿以偿,郑婆子醉眼打量她一回,还教导她:“人往高处走,行得这半半截,能有甚个好处,你这丫头,先还说不进园子,此时知道好了?干娘凡能办的,自然替你使使力。”
郑婆子有郑婆子的打算,她再没成想石桂这么容易就想通了,自家女儿女婿是不成,没能学着半点机灵劲,收了两个干女儿,好容易从矮子里挑出这个么高个儿的来,看她样貌好性子稳,听见里头又要挑人,这才动了心思,以石桂的样貌行事,进园子不难,难的是进太太的屋里当差,便只当个洒扫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唔,怀总说的惊喜就是加一更
妹子是要今天看加更呢
还是明天一下看四更?(加的不算在v章里面哈)
☆、失窃(加更)
院子里要挑人的事儿放了风出来,好似冷水滴进了热油锅,院里院外俱都炸开来,没当差事的没跟来,那便少了好些个家生子,那些个没门没路的就有盼头了。
回回府里要进人,总是七转八绕的托关系吃请,好的没了,挑剩下的才能轮着没门路的,白放着许多缺儿就是挤不进。
香扣九月两个悄悄拉了石桂,贴着耳朵说私房话:“你必是进去的,去问问你干娘,把你塞到哪个院子里?”
扫洒丫头是最累的苦差事,一年四季只雨天还能歇一歇,春扫落叶夏粘知了,秋日里雨停了那一地的湿叶子得拿笤帚刮,到了冬天更冷,一早就得起来扫雪,冻得手脚都生疮。
差事这样苦,哪个不想当大丫头,就跟半个主子一般,热有凉汤,冷有热茶,还有人给打水添炭,便是外头小门小户的碧玉女儿,也没这样受用。
郑婆子起意说项,事儿却未定,石桂一丝不露,只摇一摇头:“我姐姐才刚到钱姨娘那儿当差,我只怕不成了,小厨房里也挺好,两个姑娘都宽厚,拿的赏钱也足。”
夏至吃夏至饼儿,送了切丝的腊肉上去,两个女孩儿皱皱眉头,这是祭祀祖宗的东西,分下来必得吃的,挑了两口,赏下一把大钱来。
跟着再看两天,石桂就知道是自个儿着急了,留意着看,郑婆子说的果然不错,两个姑娘月钱衣裳首饰件件不少,可要说多得宠爱,能跟叶氏说得上话,那是再没有的。
叶氏天天都赏下一道菜来,都是时鲜的东西,厨房里把这个叫“赏菜”,送上去太太也是不吃的,专拿来赏人用,多的时候三道,少的时候两道,端上去摆一摆,叶氏就立时赏了出来。
话还说得漂亮,说是太太没动过,特意赏了姑娘姨娘们的,只叶氏不吃荤食,赏下来的也是素菜,她给的东西,不能不吃,姚姨娘汪姨娘两个,不似豆蔻是常年侍候过叶氏的,口上吃不惯,关了门儿悄悄让丫头们一道分了。
往两个姑娘屋里送东西是桩美差,小丫头们争抢着要的,还得按着数来,你去的多了,就换她去,得的赏钱好去角门边买些零嘴花粉吃用。
香扣听了看一眼九月,两个一齐微微一叹,她们也不想着进院子,想的是能补上石桂的差,香扣是行五,九月虽叫九月,却不是生在九月里,而是家里生了四个姑娘,到她是第五个,再不敢生了,就叫九月,取个九字儿,意思就是圆满了,禀了送子娘娘不要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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