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很黑,里间没燃灯,光从外间洒进来,听到她甜软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们别吵着王爷。”
他从帷幔边探头,看到她的两个丫鬟在做绣活,她坐在罗汉床上,下巴支在矮几上,无聊地捏着他的香囊玩,身上只穿着一件稍厚些的粉色寝衣,暗绣荷花纹,纤细腰身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姑娘,百灵寺的求子符可灵验了。”尽圆小声道。
不过再小声音,萧元河都能听到,他竖起耳朵,耳尖微红,他当然也希望她有孩子,只是她现在的情况也不宜要孩子,以后他得节制些,还要喝药,要不然万一有了孩子会很麻烦。她的心病还没好呢。
他遗憾地想,她的年礼怕得慢慢还了。
偏偏卫娴不知道怎么回事,钻进被窝之后总过来撩他,本想以醉酒当借口,谁知她不吃这一套,热情得过分。
“老实睡觉。”他嗓子发痒,转身将人按回去。
卫娴白天歇在别处,睡得足,毫无睡意,凑过去低笑道:“是你不要年礼的,可不是我不送。”
被撩出火气的人咬牙:“嗯嗯,是本王不要,不是王妃不给。”
第一次宿在妻子的闺房,萧元河其实也睡不着,不过他只能逼自己闭着眼睛睡觉。
一夜过去,早上醒来,有人醒得比他还早。在岳家住着,不能不去请安啊,福王殿下认命地梳洗一番,跟着妻子去给岳父岳母请安,还去拜见了卫老夫人,给她行礼请安。
卫老夫人上下打量他,严厉的眼神让他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过她也就说了几句什么平安顺遂开枝散叶什么的。
就是老人家催生那一套,他只管点头应是。
卫老夫人瞥见他腰间悬着香囊,上面金线绣着石榴,就知道太后比她还着急,老脸难得展开笑颜,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祖母气势真足。”他摆出卫老夫人的动作来,声音也跟她的一模一样,“殿下,武威王就你一个孩子,别人都抱上好些孙子了,你们也该抓紧些。”
卫娴掩嘴笑道:“学得真像,再学两句听听。”
萧元河心生警觉,担心自己会各种声音的事情被她知道,怎么都不肯学了,两人在抄手回廊里笑闹追逐。
大年初二是外嫁女回门拜年的日子,卫明真也带着柳照到卫府,还在府中歇了一夜,这会儿正扶着卫嫦往前走。
“瞧瞧往日阿娴都粘着你,如今她倒是把你撇下。”卫明真望着在回廊上跑的两人。@无限好文,尽在
卫嫦本来还担心她,想着今天好好劝导一番,现在看来倒不用了,笑道:“元河是个好玩伴,阿娴以往总闷在屋里,心里想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如今她喜欢玩就让她玩吧,我才不吃这干醋。”
她眸色柔和地护着腹部,微微隆起的腹部也经十分明显,前阵子她害喜严重,瘦了一些,越发显得肚子鼓起,虽然前几日动了胎气,但是好好吃药,现在已经胎像稳固。她转头望向走在身后的丈夫。
谢澈寸步不离她左右,连酒都不喝,这时候与她对视,两人情意绵绵,倒是把卫明真羡慕得微恼。
“你们姐妹都嫁得如意郎君,也不知道体谅姑姑。”卫明真将卫嫦还给谢澈,“六殿下,人我可是好好还你了,你自个宝贝去。”
“姑姑说的哪里话,阿嫦就是出宫探你们来了,你不陪着她说话,只怕她要伤心。”谢澈很喜欢卫府,在这里,他可以不管端着皇子的架子,就像个带妻子回娘家拜年的普通男子。
卫明真对侄女们都好,而且她是卫国公最小的妹妹,出嫁最晚,几个侄女小时候都喜欢跟她玩,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出嫁后,因为夫家一地鸡毛,回来也是发愁,渐渐地顾不上侄女们了。
她也知道自己以前哭着回娘家有几次吓到了卫娴,总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对她是越发好了,有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送给她。
“你们在园子里玩吧,我还有事呢。”卫明真笑道,“还要去看看二哥今年准备怎么请先生。”
柳照今年要从书院结业,年纪又还没到进国子监,就准备着先在卫府家学里先待一年。卫二爷管着家学,最看重子侄学问,比卫国公还老学究。
“去吧。”卫嫦笑着送走她。
谢澈想了想:“表弟是不是今年十三了?”
国子监入学要十四岁,柳照开蒙早,进书院也早,比其他人年纪小些。
“是呀,已过府试,我爹觉得他年纪还小,就没给他去院试,只想等过两年。”
柳玄对柳照是完全无视,学问人品什么的都不管,柳照平时都是舅舅们教导,对卫府也很熟悉,跟着几个表兄弟正在讨论学问,卫明真找来的时候,立在屋外听儿子讲得头头是道,十分欣慰。
门外,公子们的书僮或坐或站,何丛站在花树下,正仰头望向梅花。他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像是什么时候来过。
卫家老夫人心情好过来看孙子们读书,抬眼看见一个孩子站在树下,那模样与她去世的大女儿有六七分相似,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
说起卫家的这位大姑奶奶,性子桀骜,看上一个江湖人,跟着人家跑了,卫府不好声张,只说她远嫁,谁知,十多年前突然带着孩子回来,那孩子不过三岁,长得粉雕玉琢,卫老夫人心也软了,也不管女婿是什么人,接了女婿敬的茶,算是认下这门亲,谁知道没多久,就听闻噩耗,一家三口被仇家找上门均死于非命。卫老夫人差点一病不起,从那之后,卫家严禁与江湖人来往,卫国公和卫娴救了老何之后还不敢对府里说他的来历,只说是新买的马夫。
对此,卫明真并不知情,当时她已经出嫁,到现在还以为姐姐远嫁一去不回。虽然何丛模样像姐姐,但是她没往那方面想。
卫老夫人上前仔细打量何丛,又问他名字年纪,何从对自己的身世早已不记得多少,连名字都不记得,具体几岁也就是何御舟将他捡回去时推算的,所以年纪对不上,卫老夫人有些失望,大约只是她思女心切,又是过年时,看谁都像大女儿的孩子,只因大女儿带着孩子归家当时也是过年。
“孩子,来,这是给你的。”卫老夫人取了个荷包,当做压岁钱给他。
何丛望了望立在廊下的卫明真。
“收下吧,老夫人喜欢你呢。”卫明真当然知道自己老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本来也不会轻易跟人亲近,性情清冷严历。
何丛乖乖行了大礼,才接过那个精致的荷包,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乖。”卫老夫人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对女儿嘱咐起来,“这孩子既是你家的,可不能少了他吃穿。”
“娘,我知道,照儿吃什么他吃什么。”穿是不可能一样了,总不好没规矩。卫明真向来不会苛待下人,不会少他一口吃的。再说还指望他保护自己的儿子,吃得好才有力气。
卫老夫人满意点头:“回头进了家学让他们时常来看看我。”
卫明真扶着她的胳膊:“您这是爱屋及屋了,仔细一看真有些像大姐。”
老夫人长叹一声。
她们离开后,其他书僮跑过来,哄着何丛要看荷包里有什么,他打开一看,是一小锭金子雕成的小元宝,值个四五十两银子呢,其他书僮羡慕得直流口水。
这荷包实在有些大,何丛有些忐忑,等柳照出来之后,就跟着他比划一番。他并不是天生就哑,而是生病伤了嗓子,方星离也有些束手无策,暂时还医不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