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见她过来,赶紧将帘子放下,“王妃,这里尘土多,您先回正殿,这正在挖池子。”
想到这里可能没有净室,萧元河要住偏殿的话,是得挖个净室,卫娴了然点头,转身出去了。
偏殿廊下正对着一处宽敞的园子,也不知道原来是用来做什么的,如今摆满了盛开的名贵菊花,姹紫嫣红的一片,像一处花田,更远处的地方是紫竹林。
卫娴心血来潮,带着尽圆逛起了福王府。主仆两人沿着花间小道往深处走,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是假山松石,园林造景很有宫中的风格,中正大气之中又有繁花点缀,是一处十分幽静漂亮的府宅。
“王妃快看!”尽圆突然兴奋指着远处,“那里是不是摘月台?”
远处有座两三丈高的砖砌石台,台上搭着遮阳的棚子,遍插旌旗,五彩的旗子迎风招展,边上立着一面巨大的鼓。
鼓面画着复杂的花纹,森严威武,与皇家园林格格不入,大约是有人为了减少这台子的肃杀之气,台边裁种了不少海棠花,这会儿海棠盛开,拱卫着巨大的高台,把高台变成繁花簇拥的观景台。
卫娴能够想像一群纨绔在台子上纵情豪饮,寻欢作乐的场景。
萧元河真会享受!
“王妃,我们过去看看。”尽圆怂勇道。
即便她不开口,卫娴也是要过去的,她要看看这些纨绔都是怎么享受的。
高台四面都有上台的石阶,卫娴领着尽圆从离她们最近的石阶往上。列日当空,高台石阶白得耀眼,她右手抬着团扇,微微压着眼皮,避开强光照射。
尽圆小心扶着她往上走:“王妃,你说王爷当初怎么想到要造这台子?”
福王获封王爵的时候不到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小时候就淘气。”卫娴想起那次他把八皇子按在地上揍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萧元河从小就很霸道,像个混世小魔王,往往让大家十分为难。听说长公主为了他闯出来的祸,没少提着礼物上门替他收拾烂摊子。
刚封王的那会儿,她听哥哥们说他更是无法无天,把张太师的小孙子打了,那公子哭着跑回去,张太师气愤不已,告病多日,还是陛下调解,最后才罢休。
魔王还是有魔王的样子,此刻朝堂上,萧元河直接告状,手捧状子跪在堂中,状告招远侯周绪污蔑他的府医杀人,欲陷告他杀人。
堂上百官面面相觑,赵笙笛鼻观眼,眼观心,闭着嘴巴沉默不语。
招远侯周绪战战兢兢跪在他旁边直喊冤枉:“陛下,臣绝无胆子陷告福王,请陛下明鉴!”
他以头抢地,额头都磕破了。
高高的御座上,景和帝扫过阶下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跪得笔直的萧元河身上,认真严肃地盯着他,然而,萧元河的目光很坚定,迎着他的视线,他心里感叹一声。
这小子真的会给他找难题啊。
终于,景和帝瞥了一眼春福,这位深得帝心的太监总管躬着身走到萧元河面前,沉默着将他双手捧上的状纸接过来,递到御案边。
离御座最近的地方坐着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景和帝体恤三公年纪老迈,特地在阶下安置三张圈椅,今日难得三位都在,谁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这场告御状给带偏了。
景和帝沉默地看着状纸,文武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卫国公刚想出列,被前面的顶头上司仇大人拦住了。年纪老迈的户部尚书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缓缓出列,跪倒在地,“求陛下还我儿一个公道。”
老大人老泪纵横,赵笙笛揉了揉微红的眼角,转头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峰,刑部尚书摇了摇头。
这件案子,人证物证皆在,证据确凿,事实清楚,难的是周家和张家几代联姻,处置周绪,就是打脸张太师,要不然,周绪又怎么会这么有恃无恐呢。
卫国公望向左下首沉默不语的长须老者,有一瞬间能看到他眼中轻蔑的笑容。三朝老臣的心思难测,动一个周绪于他而言可能不痛不痒。
“张太师觉得如何?”景和帝看向须发皆白的老者,态度恭谨。
张太师颤微微起身,拱了拱手:“陛下,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刑部自有定论。只是老臣有件事要问问福王殿下。”
他转身走下石阶,精明阴鸷的双眼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里,“周绪他好端端的污蔑你作甚?”
老人的眼睛像看穿一切,尽管他并非高大威猛的战将,久居高位的威压还是令萧元河压力爆涨,那是一双无视皇权的眼睛,里面盛满野心。
任何一位皇帝不过是完成他野心的棋子。
所有人都胆颤心惊,赵笙笛为萧元河捏了把汗,宽大袍袖遮挡下,手握成拳,笏板差点被他捏断。
萧元河突然站起来,他比老人高太多,居高临下,用最不可一世的语气道:“本王不管他想什么,事实就是他设计陷害了我的府医。”
卫国公暗赞,这小子实在聪明,没被牵着鼻子走。
张太师没想到他会这样耍无赖,直接无视自己,与那些见到他就被吓懵的皇子皇孙们不同,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有着一种无知者无畏的莽撞,像是整个天下都在自己的脚下。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样的眼神,上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眼神的人已经化为白骨。
“嗯。”张太师点了点头,“确实杀人偿命,不过,福王殿下伤人之后还可逍遥自在,陛下是不是需要给宋家一个交代呢?”
他颤颤微微地走到赵笙笛面前,“你说,以大周律,伤人至残者罚几何?”
“因公务驰骋伤人,以过失罪论处,鞭三十。”
赵笙笛的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张太师就是想重提宋家幼子的伤害案,意思很明白,萧元河现在要告状,先把自己的罪责弄清楚明白。
“福王殿下可听清楚了?”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萧元河振臂退去外袍,坦然迎视张太师。
周绪吓得一机灵,一旦萧元河受了鞭刑,他必死无疑,赶紧膝行抱住张太师的大腿,“太师救我!”
张太师抬脚挣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实在没想到萧元河一个锦衣玉食养起来的世家子能丢得起那个脸,豁出命来也要把这件事坐实了。
他扫了台下站着的谢湛一眼,谢湛心惊肉跳,连忙将自己的隐秘心思藏得更深。
“闹市纵马案早已有定论,太师重提此案,怕是不妥。”卫国公执笏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