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娴想了想,转头瞥了一眼,尽圆犹豫了一下,才拦住小厮,“我来吧。”
小厮将提盒送过去,笑着提醒,“尽圆姐姐,路上需快些走,王爷不喜欢喝冷汤,看那边的箭靶了吗?汤冷了要被罚射箭的。”
平时他送汤都是要跑过去的,不跑回头要练箭两个时辰,边上梧桐树就是给厨房里的人用的,要是不射中靶心,还会被打板子,现在留在厨房的,谁不是神射手,平时还被王爷带出去打猎。
厨艺不好的,也留不下来。
尽圆与卫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来,王爷这吹毛求疵的性子果然足够奇葩。
两人一路快步疾行,不过,到了前院,萧元河与谢澈就坐在庭院的观景亭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萧元河手舞足蹈,谢澈开怀大笑,他们似乎没有因为方神医的失踪而丧气。
萧元河今天从宫里直接出来,又急着去查案,身上还穿着那件华贵的亲王礼服,只是头冠已经取下,就放在石桌上,他此时头发打散,简简单单束着高马尾,脸上的指印淡去了,神彩飞扬。他身上总有一种极致张扬的气息,又贵气天成,令人觉得理所当然,他就是那样的天之骄子。
“……事情就是这样的,现在赵笙笛追着苑青,居然追到周家,六哥,你猜周家要干什么?”
他说完,双手撑在石桌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谢澈。
卫娴不知道他说的周家是哪个周家,放慢脚步,谢澈没听到她的脚步声,淡淡道:“周家大公子前两年娶了宋晏的妹妹,又刚承了爵,宋贵妃极看好他,如今他就在户部。”
原来是招远候周家,卫娴终于想起来。周候爷是个纸上谈兵的,在户部经常与她爹意见不合,每次她爹回来都气得跳脚,最近尤其难缠。
“可是现任的户部尚书仇大人正当盛年,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轻易不会犯错,他要想上位,还不如……”
他看了卫娴一眼,笑嘻嘻接着道:“还不如让我岳父大人上位。”
卫国公虽然爵位挺高,开国功勋之后,但是一直没有升官,在户部侍郎位置上一呆就是八年,也算是少见,朝中官员向来更换频繁,吏部每年卡着评级,评差是要轮值换岗或是贬出京去的。
这时候,谢澈也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笑,没再谈论那些朝堂政事,“夜深了,六妹妹怎么不早些安歇。”
卫娴与尽圆行了礼,亲手将炖盅摆上,“六哥,这是厨房炖好的汤,等会晚膳再送来。今日实在是怠慢,招待不周。”
她声音平静宁和,犹如山间清风,缓缓拂入萧元河的耳中,令他无端打了个激灵。他们结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现在用女主人的语气说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而他,刚才居然一直在谈论朝政,这么说来,六哥怕是怀疑他们了。
“无妨,是我在这里逗留多日,如今你们的婚事都办了,明日我就要回宫去。”谢澈低头尝了口汤,转头去看萧元河,“还是你这里的汤味道正,怪不得父皇说你口味刁,不愿意在宫里用膳。我在这里住几个月都长胖了。”
“六哥别急,再等等。”萧元河有些急切,猛给卫娴使眼色。
卫娴没理他,他就悄悄伸手在桌下捏住她的手掌。卫娴被他捏烦了又挣不开,才不得已劝道,“六哥,等我回门之后,再接三姐姐出宫吧,我的婚宴她不便来,王府里的桂花最是出名,往日听说王爷常在这里办赏秋宴,如今我们因为青楼的事情大吵,六哥正好劝架,三姐姐也会有机会出宫看望我。”
她受这么大委屈,不可能还让她进宫去看姐姐,听姐姐的劝,只能是姐姐出来看她,劝慰她,再怎么说,长公主是皇室中人,萧元河是皇帝的外甥,宫里理应给她个交代。
萧元河转头看着她,心里又佩服一分。卫六总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如刚才,要不是她,今晚估计还有得闹,哪有现在风平浪静,不说母亲,就是皇帝也会召他进宫问询。
想到欠她越来越多,萧元河端正坐姿。他不能被她看扁了,什么都要靠她,“是这个道理,今天我闹的动静大,明天得上岳父家赔罪去,你也去,舅舅知道你去,自然也会送六嫂嫂出宫安慰她。”
说着他在石桌下捏着她的手腕,“我的王妃受这么大委屈,你们夫妇来开导开导我们,至于什么时候开导完,得看我的王妃的意思。”
他温情脉脉望向卫娴,“你说是不是,王妃?”
卫娴的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被扇耳光的地方,弯了弯唇,“王爷说的是,这主意甚好。”
谢澈不喝汤了,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突然大笑起来,“你们这是要开导的样子?”
这两人狡猾着呢。
计划敲定,迟来的晚膳也送到了,三人就在亭子里边吃边赏月,还有萤火虫作伴,闹了大半天,大家都饿了,卫娴也不客气,她午后在宫里根本没敢吃多少,这会儿也吃得香,文雅而迅速的夹菜。
萧元河为示恩爱,还站起来亲自为她布菜,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每样夹一点,夹了满满一碗送到她面前,“吃吧。”
谢澈只当自己不存在,默默吃菜,心想,他要不要也学一学元河怎么哄女孩子欢心。
宾主尽欢,膳后,萧元河携着卫娴的手慢悠悠散步回后院。萤火虫绕着他们飞舞,不过,卫娴没心思欣赏,走进后院就甩开他的手。
“王妃王妃,你看我给你抓了只萤火虫。”萧元河讨好的声音从后面从来,尽圆和夏福憋着笑,停在原地没跟上前,好让两人说说话。夏福躬着身,手上捧着萧元河的亲王黄金冠,欣慰地望着前面。
谁知道,他高兴没多久,他家王爷就不干了。
“卫六,再不理我,我就生气了!”没得到回应,耐心耗尽的少年王爷把萤火虫扔掉,鼓着腮帮子大步向前。
他本来就不是个温和有耐心的人,脾气也不见得多好,从小被宠大,还没被谁冷落过,低声下气求人更是从来没有过,也就在卫娴这里,求了几次,顿时觉得自己矮她一截,结盟处处受掣肘,非他所愿,除了生自己的气,也别无他法,打不得骂不得,他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本来还想试试他的底线,一不小心过了火,卫娴本来已经心软,结果他炸毛太快,但凡他再坚持一会儿,卫娴就心软了。
两人不欢而散,夏福急得不行,又无计可施,只能唉声叹气追上自己主子。
尽圆快步走到卫娴身边,“王妃,王爷生气了,我听说,他生气会特别吓人,他会不会打我们呀?”
“他不会。”卫娴摇了摇头,“要是真生气,他就没心思抓什么萤火虫了。他只是觉得尴尬。”
卫娴说得没错,萧元河确实很尴尬,这是一种做了荒唐事被发现的尴尬,虽说事出有因。尴尬的同时还有些委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每件事都是以往他做惯了的,说到底是他没把她放心上,但是,他们的关系又不足以令他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上。他不敢肯定以后还有这样的事,他会不会第一时间考虑到她,多半也不会。
那现在,他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她?今晚还同处一室吗?
想到昨日争抢床榻,萧元河发愁地扶额,这还是得面对她啊。
他背着双手,在小池塘边走来走去,夏福捧着精致的黄金头冠跟在他身后转。
猛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打了个响指,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真蒂,自信扬眉,“就这么办!”
“主子,咋办?”
“夏福,命人连夜收拾好偏殿,本王要住进去。”
“啊?”夏福呆愣。
寝殿卧房两侧确实有偏殿,以往是公子们饮茶用的,里面还有两幅玉石打造的棋台,当初是慕容公子寻来的,原本是放在射月台,后来射月台没了,台上的东西都放两侧偏殿,库房都用来当兵器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