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眼前的随意翻捡她东西固然是一部分的原因,可先前在厅中被简太太问起她这两日在书画上面很是用功的事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她想活得有隐私有尊严一点,并不想每日里喝了几盅茶水,吃了几块糕点这样的小事都要被说到简太太的耳朵里去。
合适契机
赵妈妈敛去了面上先前所有的小心和慌乱之色,直着腰,伸手指着桌上的那几件衣裙说着:“这几件衣裙的式样有些过时的了,料想姑娘也是不要穿的了,不若我这便拿了出去,也省在放在柜子里白白的占了地方。还有那几件金首饰,颜色瞧着也没有以往鲜亮了,很该拿出去炸一炸才是。“
桌上的这几件衣裙,除却那件石榴红的柿蒂纹折枝花小袄是去年冬日做的,简妍穿过两三次之外,其他的三件都是今年夏季的时候做的,只是因着随即简老爷就一撒手去了,正是热孝中,又哪里会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了?所以简妍倒是一次都没有穿过。
至于说那几件金首饰,简妍顺着赵妈妈的手指望了过去,映着烛光,一片黄澄澄的亮,闪得她都不敢直视了。
简妍将手中的小铜火箸儿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四月,抬眼望着赵妈妈,面上笑容浅淡:“父亲新丧,我哪里有心情去管这些劳什子式样过没过时,颜色鲜亮不鲜亮的?罢了,既然赵妈妈都如此说了,料想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是看不入眼的,竟也是不用炸了,没的倒费事。索性改明儿找个合适的日子将这些都舍给了街上的那些乞讨之人,只当是请了人给父亲刻印了几卷经书,总是我这做女儿的一片孝心。不过现下,这些东西赵妈妈还是暂且放在这里别动罢,父亲百日刚过,若是教母亲知道我又是嫌弃衣裙过时,又是要炸金首饰的,只怕是会说我不孝呢。“
她这番话一说完,赵妈妈的面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她原是想拿了这些衣裙和首饰去给自家媳妇和女儿用的,以往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找的借口也都是五花八门,简妍也不甚管,由着她拿走。那时她只说简妍是个好揉捏的,胆子也就越发的大了起来。可是现下简妍这么轻轻巧巧的一说,东西她固然是拿不走了,倒还暗地里挨了她的一顿骂。
她这话里的意思,可不是说这些东西她也是看不上眼的,只配给了街上的那些乞丐穿戴?倒把她们这一家子都比成了乞丐了。只是就算是如此,赵妈妈也是不好发作的。
怎么发作呢?简妍的这一番话里她是挑不出任何的错来反驳的,且若是真的将这事闹大了,到了太太的耳朵里,顺藤摸瓜,揪出她以往私自从简妍这里拿走了那么多的东西,太太可不是个会念旧情的人,到时肯定是会让护院拿了板子抽她的。
“姑娘说的是,”赵妈妈只能不情不愿的这么答应了,可到底心里是有些不大舒服的,便想着要走,“夜深了,姑娘也早些歇着吧,我这就告退了。”
赵妈妈年轻的时候由着简太太做主,嫁给了简宅里的管家,很是体面,一家子现下在外面都是有宅子的,不过日间进来服侍着罢了,到了晚间仍然是归了自己的宅子里去歇着。
简妍点了点头,又吩咐着四月:“提了灯笼送赵妈妈一程。”
四月答应了一声,提了灯笼,抢先两步过去打起了夹棉门帘,正要送了赵妈妈出去,赵妈妈这时却又忽然回过了头来,说着:“太太吩咐过的,姑娘每夜睡前都要在全身搽了茉莉粉,能让肌肤白皙光滑的,姑娘可别忘了。”
简妍放在小手炉上的两只手就一蜷,手指紧紧的抠着上面的铜钱币纹样,但面上还是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赵妈妈这才转身自去了,心里还在想着,在她面前摆什么姑娘的谱呢?太太不过是把你当雏、妓养着而已,再是用什么好茉莉粉搽的身上如何白皙光滑的,到后来也不过是给老男人摸的罢了。
赵妈妈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了简妍、白薇和翠柳三个人了。
翠柳早先就已经是吓得一脸煞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这当会赵妈妈一走,她心里就越发的紧张了。
她偷眼望了一眼简妍,见她也正在望着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是比外面屋檐上挂着的冰溜子还要冷上几分。
翠柳被她这冷冷的目光一盯,纵然是在这样大冷的天,可手心里还是渗了一层细密的汗出来,双腿更是一软,不受控制的就跪了下来。
“姑娘,”她膝行两步上前,着急的解释着,“奴婢并非是要翻姑娘的东西,实在是方才赵妈妈逼着我,我这才......”
“罢了,”简妍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别过了头去,“我也乏了,你去打水过来给我梳洗罢。”
翠柳反倒是一怔,似是没想到简妍这么容易的就会放过她。片刻之后她方才答应了一声,起身掀开帘子,急急的去了。
白薇心中大为不忿,待得翠柳一走,她便轻声的说着:“姑娘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赵妈妈和翠柳去?赵妈妈说的那些衣裙样式过时,首饰颜色不鲜亮,也就是拿来哄骗姑娘的罢了。这些东西若是教她拿了出去,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了?倒都便宜了她的那媳妇儿和女儿。至于翠柳,明摆着是见姑娘不得太太的宠,想讨好了赵妈妈,让她另外攀了高枝儿去。”
“我自然知道,”简妍叹了一口气,“我心里比你更想发落了赵妈妈和翠柳,只是有什么用呢?刚刚赵妈妈说的那些话,明面上她可都是为我着想呢,你挑不出她一丝错来。且她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跟了母亲几十年的,便是闹腾到了母亲面前去,母亲要责罚的还不一定是她还是我呢。“
白薇便是平日里再好性子,可这当会也忍不住的恼了。
“那咱们怎么办呢?就任由着赵妈妈这么欺负咱们吗?”
“自然是不能的,”简妍慢慢的说着,眉目之间也渐渐的冷了下来,“只是咱们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遣了赵妈妈离开她这院里不难,难的是要怎么让简太太往后不再往她院里安插明桩的事。不然遣走了一个赵妈妈,再来了一个什么李妈妈之类的,又有什么用呢?她还不是照样如同日日活在简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一样?所以必须得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然后一击即中。
而这个契机很快的就来了。
简太太歪在炕上,手中抱着小手炉,正透过窗子看着那些粗使的仆妇扫着院子里的积雪。
小丫鬟奉了茶上来,她端起来呷了一口,而后皱了眉,嫌弃着:“这是用什么水泡的?水味儿这样浓,倒是把茶香味都给盖住了。“
沈妈妈跟随了简太太几十年,自然是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当即就顺着她的心意说道:“要说这泡茶的水,还得数玉泉山里的玉泉水最好,瞧着澄净如玉,烧开了来泡茶喝,最是淳厚甘甜了。”
这玉泉山却是位于京城的郊外,山间随地皆泉,水清而碧。
简太太面上就露了几丝笑容出来,随手将手上的茶盅放到了旁侧的小几上,对着沈妈妈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还记得我做女儿的那当会,有一年春日跟随着母亲出门去玉泉山踏青,那时我早就听人说这玉泉水用来泡茶是最好的,所以一早就带了两个大大的陶罐去,只为了能装些玉泉水回来。“
“是呢,”沈妈妈也笑道,“这事奴婢也记得。当时少爷还在一旁笑话您,说是今日原是出来踏青赏风景的,您倒好,却是来装水回去的。哪里没有水呢,还非得巴巴儿的跑到这里来装?可等到您回去用这玉泉水烧开泡了阳羡茶,请了少爷来喝,少爷当即就对您竖起了大拇指,只说您博闻强识的,后来便是连老爷也称赞了您呢。”
简太太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深了,但片刻之后却又转为了哀戚之色,叹道:“母亲就生了我和弟弟两人,不想我这个弟弟竟是个没福的,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跟随了爹娘去了,倒只落得了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太太您也别伤心,“沈妈妈安慰着,“少爷不是留下了一个小少爷吗?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说起自己的侄儿,简太太的面上终于是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我这个侄儿却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还是个廪生,入了府学。据弟妹来信说,宗师说他文章火候已是到了,明年正是乡试年,怕不是就能中个举人?”
沈妈妈听了也欢喜:“小少爷明年考中了举人,后年会试的时候再考中了进士,殿试的时候再得圣人青眼,做了状元,那咱们家岂不是又能兴旺起来了?“
“是呢,”简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若是能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爹娘和弟弟在下面也欣慰。”
说到这里,她却又想到了简清,便皱了眉说着:“说起来清儿比我这侄儿还要大个半岁,却是到现如今连个童试都没有过的。”
“清哥儿的天资也是聪颖的,“沈妈妈安慰着简太太,“只是太太,不是奴婢说,咱们这地方原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八月里就开始下雪,便是有那等名士也是不愿意来的。少爷现下上的学堂说起来还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学堂呢,只是里面的夫子也就那样罢了,哪里能跟表少爷上的府学比?若是少年现下在京城,只怕这当会举人都已经是中过了的。”
沈妈妈的这话简太太自然也是赞同的:“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破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的意思竟是将这里的产业和祖宅都卖了,然后搬到京城里去,给清儿在国子监捐个监,到那里去读书,岂不是比在这好?”
冬日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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