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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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无伦次,袁继宗却背过身去,半晌才回头道:“季泓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你去了不用伺候公婆,也无太多姑嫂妯娌关系打理,府中有他大嫂,亦无须你操持,这般看来,确实是门好亲。你不要担心爹爹,只要你好好的,爹爹便也好。”看着她道:“时间长了,很多事情都会淡忘的。”

六月初二日,艳阳高照,袁继宗穿着喜服,早早坐在厅中等着季泓的花轿。他素来低调,不少朝臣要来道贺,均被他婉拒,厅中只有谢远一人。谢远轻啜一口茶道:“丞相,家父临行前吩咐,天气炎热,此去江陵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祖母年事已高,不可当真让她送嫁。我是长兄,便由我送阿宝前去。丞相可同意?”

袁继宗一怔,旋即笑道:“还是侯爷思虑周全,如此最好!只是,此去多日,皇上那里……”谢远笑道:“丞相不必担心,我已与皇上告了假,且你我两家的关系他也是知道的,并未说什么。”袁继宗叹道:“你们照顾阿宝多年,又给她添了这许多嫁妆,袁某感激不尽!”谢远道:“阿宝本就是入了谢家家谱的女儿,这些都是应当。”话音未落,门外鞭炮齐鸣,季府的花轿已到了。

府门大开,鼓乐声中季泓一身玄色红边深衣大步走到厅中,对袁继宗拜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袁继宗忙将他扶起,令人去将谢老夫人与崔氏请来,季泓一一见礼,参拜了袁氏先祖牌位后,喜娘将阿宝扶了出来,与家人话别。阿宝向谢老夫人与崔氏叩头,老夫人已泣不成声,崔氏含泪嘱咐了片刻,阿宝一一应下,转过身来到袁继宗面前跪下拜道:“爹爹,我走了。”袁继宗点点头,扶起她道:“记住爹爹的话。”

喜娘拿过玄色披肩给阿宝披上,扶着她便要上轿,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一名内侍跳下马来,奔到阿宝身边躬下身道:“袁姑娘,陛下有赏赐!”说罢自怀中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阿宝愣在当场,只听身侧季泓轻笑一声,跪下道:“谢陛下!”阿宝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双手接过锦盒。那内侍轻声道:“陛下口谕,姑娘务必保重!”阿宝听得季泓又笑了一声,不禁又气又恼,霍地站起身道:“袁宝儿已是他人之妇,不劳皇上费心!”

众人都是一惊,阿宝已掀开轿帘自行进了花轿,她这般作为已属大不敬,内侍却不发作,只是恭敬地站在一边。季泓笑了笑,冲众人拱拱手,翻身上马,管事忙高声道:“起轿!”一时鸣炮奏乐,煞是热闹。

花轿缓缓前行,阿宝偷偷掀开轿帘,见袁继宗定定地站在门外望着,心中一酸,忍了许久的泪流了出来,滴滴落在喜服之上,亦打湿了手中的锦盒。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卷画轴,她心中疑惑,徐徐展开,只见一方荷塘,柳丝低垂,一个少年靠在柳树上,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小女孩手上拿着一张纸,似在说着什么,画风旖旎,透着一股缠绵之意。阿宝看着那少年肖似苏煦的眉眼,怒意勃然而起,自己被迫远嫁,与卢缙相爱却不能相守,皆拜此人所赐。她脑中一热,双手用力,竟将那画撕得粉碎,掀开轿帘,扬手扔了出去。

按双方议定,季泓将阿宝接回江陵再拜堂,花轿到了季府别院,直接换成马车,谢远带着十余名亲卫已等在了那里。季泓上前笑道:“劳烦大哥了。”他二人年龄相仿,真论辈分,季泓尚要长一辈,他这一声大哥却喊的毫不尴尬。谢远不敢妄自尊大,忙道:“二公子客气!”季泓见他这般,想是谢谦早有吩咐,了然地笑了笑,眼见阿宝已上了马车,对谢远道:“大哥,动身吧。”谢远点头,见他又策马来到阿宝车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方令车队前行。

阿宝坐在车内,悄悄掀帘看去,季泓与谢远并肩走在车前,似在说话,季泓不时微笑点头。她又往左右看了看,马车周围除了季府的侍卫便是谢远的亲卫,季府侍卫尚好,谢家亲卫个个严阵以待,个别眼尖的发现了她在偷看,立时变的更加紧张。

阿宝放下车帘,随行侍女将她衣摆整理好,又安静地坐了回去。袁继宗本已给她准备了几个陪嫁的婢女,她那时正在与父亲赌气,索性全都赶走,一个没要,如今这两个是季泓自江陵带来的。

阿宝的嫁妆细软足足装了二十辆车,车队庞杂,行走缓慢。谢远恐在路上耽搁太久,生出事端,几次催促,季泓均笑道:“大哥不必着急,走得太快,车马颠簸,阿宝会受不了。”谢远见他如此顾及阿宝,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如此停停走走,过了十日才到襄阳,阿宝鲜少说话,白日闷在车内,晚间只在驿馆或客栈房中,几乎不出门。

襄阳属荆州,百年前曾是兵家战场,谢远与季泓俱是习武之人,便在此处多盘桓了几日。待到再启程时,已是六月中,天气炎热,谢远季泓骑在马上尚好,阿宝在车中闷热之极,走了两日刚到宜城,竟发起了低热,众人无法,只得又停下,季泓令人先行带着嫁妆回江陵,并请季瀚速派良医前来。

这日,阿宝觉得稍好了些,令侍女将矮榻置在窗边,靠在榻上发呆。季泓原给她寻了几本杂书,谢远却怕她顾着看书不好好休养,将书收走了,她又不愿找人说话解闷,只能每日在房中闷着。无所事事间,自然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卢缙,心中难过,神色便越发的萎靡,众人看在眼中,只当她因病所致。

夏日的傍晚并不凉爽,窗边也无一丝风,阿宝不禁有些气闷,忽听身后有人道:“在想你那情郎吗?”阿宝一惊回过头,只见季泓正站在身后,轻摇纸扇,面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阿宝微微皱眉,起身行了一礼唤道:“二公子。”季泓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弱柳扶风,我见犹怜,难怪连皇上都对你念念不忘。”

阿宝抬头看看他,不悦地问道:“公子何意?”心中暗暗奇怪,自雒阳出发以来,他一直彬彬有礼,待她比谢远还要温柔体贴,今日怎么这般无礼。季泓收了扇子挥挥手,两名侍女无声退到门外,关上房门,他才看着阿宝道:“你真让我失望!”

☆、番外

内侍回宫复命时,苏煦正站在案前做画,见到他轻轻一点头,内侍跪倒在他脚边道:“奴婢到时袁姑娘正要上轿,奴婢将画交给了袁姑娘,也说了皇上的口谕,袁姑娘……”苏煦手一顿,沾了墨继续画着,口中道:“说!”内侍匍在地上道:“袁姑娘说她已是他人之妇,不劳皇上费心。”

苏煦执笔的手仅停了一瞬,轻笑一声,继续画了起来,内侍不得吩咐,不敢离去,仍在原地跪着。过了大半个时辰,方安自门外进来,见状愣了一下,微微皱眉道:“陛下!”

苏煦放下笔,抬头笑道:“舅舅来了。”对内侍道:“下去吧。”内侍忙行礼退了出去。方安向案上看了一眼道:“陛下让人给袁姑娘送礼了?”苏煦点点头,方安道:“袁姑娘大婚,陛下是该有所赏赐,只是应给袁丞相,而非送到袁姑娘轿前。”苏煦笑道:“早前太忙,未曾想到,今日才想起来。”方安看着他道:“陛下,袁姑娘确实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只是如今已是这个局面,还是另选他人的好。”

苏煦敛了笑,坐回案边道:“选妃一事以后再说。”方安皱眉,想了想终是说道:“陛下,大局为重,袁姑娘已是不可能再入宫了!”苏煦垂下眼帘不说话,方安看着他道:“陛下乃是明君,臣逾越了。”

苏煦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没错,朕是还存着念想,朕希望季泓因此疑心她,不要对她好……”方安一怔,轻唤道:“陛下!”苏煦自顾说道:“她临走时曾说过,如果再见时认不出我,便任我处置。我说我不罚你,我要你做我的小娘子……”方安见他称呼都变了,不由心惊。苏煦苦笑道:“到头来,她全不记得了。”

方安疑惑道:“陛下与袁姑娘曾是旧识?”暗道莫非他执意于此,并不是为了谢袁两家?苏煦道:“母妃不受宠,父皇的心思在朝堂,后宫全凭皇后做主,宫人势利,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后来,袁继宗把宝儿带来了,她小时候玉雪可爱,我一看到她便欢喜,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对众人都追捧的皇兄却不大理睬。再后来母妃死了……我最艰难的几年里身边只有她,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他声音低沉,方安知道大姐当年在宫中确实不得宠,想必母子二人受了不少委屈。

苏煦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我以为袁继宗是个君子,原来也和那些小人一样。他见宝儿与我亲近,竟然将她送去了庐江!我们若不分开,她怎么会忘了我?!我们若是不分开,她又怎会恋上卢缙?!”方安道:“袁丞相乃是襟怀坦荡之人,应该有其他原因。”苏煦道:“不论什么理由,他已经拆散了我们。如今,我有这么好的机会让宝儿来到我身边,他却宁可抗旨!”

方安暗叹一声道:“恕臣直言,袁姑娘恐怕自己也不愿意入宫。”说罢偷偷看了眼皇帝。苏煦勃然怒道:“若不是他从中做梗,宝儿怎会与我生疏!”方安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苏煦闭闭眼,半晌后轻笑道:“朕失态了,舅舅请起。此事莫要再提,宝儿的事我自有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发神经又开了个坑,应某位读者的要求,第三部,穿越。目前主要更这个,那边留着卡文时换脑子用,更文时间不定。

第三部:《郁金堂》

☆、四十三、如此夫婿

阿宝不解,疑惑地看着他,季泓走到榻边,掀袍坐下,慢悠悠地道:“我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你居然没有跑掉。”阿宝愣了一瞬,说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季泓看着她道:“不明白?哼,你难道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阿宝默了一默,坐在他对面道:“公子不愿娶我?”季泓道:“季某福薄,消受不起,若真与你成亲,只怕不出三年便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阿宝皱眉看了他半晌,问道:“公子是说苏……皇上?”季泓微微一笑,阿宝忍着怒气道:“我与他并无半点关系!公子若不愿娶我,只管明说,何苦坏我名声。”

季泓一哂,道:“那卢敬之呢?”见阿宝面色陡变,继续说道:“便是没有这两人,我也不会娶你!”阿宝站起身道:“我确实心中另有他人,但既然决定与你成亲,此生便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若不愿,直说就是,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季泓看了她片刻,摇头笑道:“谢谨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女儿……”阿宝一愣,问道:“你认识我母亲?”季泓道:“你母亲自幼长在我家,我怎么会不认识。”阿宝知道母亲与他的兄长有过婚约,却不知母亲竟然在他家长大。季泓看了看她的表情,说道:“看来你家大人果然什么都没有对你说。罢了,今日就由我告诉你吧。”

他走到桌边,自倒一杯茶,轻啜一口才道:“你母亲小时候身体不好,你外祖父母十分担心,又因你们谢家自古以来男多女少,他们怕你母亲长不大,便四处寻医问药。后来遇到一个方外之士,说你母亲不能养在家中,须在南方寻一临水而居的人家寄养,待到十五岁才可回家。可巧咱们季氏世居江陵,又与谢家关系亲密,因此你母亲便被送到了我们家。”

阿宝听得发愣,这些事情不仅父亲,连谢老夫人都没有同她说过,不由问道:“我娘亲在你家一直住到十五岁?!”季泓道:“正是!与我大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阿宝闻言斥道:“胡说八道!我娘喜欢的是我爹爹!”季泓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他们还跟你说了什么?说你娘温柔贤淑,对袁继宗情深不悔,为他不惜与家人决裂,为他受伤、为他身死?”

阿宝正要点头,见他嘴角噙着一丝讥诮,怒气便涌了上来,问道:“你倒底要说什么?”季泓看着她道:“如果是谢谨,绝不会这么轻易动怒。”阿宝道:“我自然是比不上我娘的。”季泓点头道:“确实,论心机谁能比得上她。她活着时将我大哥、睿宗皇帝、袁继宗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给她女儿留下一条后路。”

阿宝忍无可忍,怒道:“住口!不准你诋毁我娘!”季泓冷哼一声道:“你娘亲最擅长的便是谋算人心,当年她利用袁继宗保住了谢家,如今又利用我大哥对她的感情,让他冒着大风险,用季家保住你。”

阿宝忽然盯着他,季泓被她看得一愣,耳边听她迟疑地说道:“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娘已经死了十多年,怎么还能利用你大哥的感情?”言下之意季泓已是神智不清了。季泓嗤笑一声道:“谢谨才智心计天下无双,袁继宗也是善于权谋之人,生的女儿竟是这等愚笨!”

阿宝此刻只觉此人说话委实讨厌,不愿再与他逞口舌之快,当下道:“季二公子若无事,便请回去吧。”季泓看着她轻声道:“今日是你最后的机会!”阿宝一愣,问道:“什么机会?”季泓微笑道:“你可愿嫁给我?”

阿宝张了张嘴,那声“愿意”怎么也说不出口。原先不认识他时,谢家与父亲都说此人如何如何好,待见了面,确实也对她温柔体贴,极为照顾,她虽然不喜欢他,但事已至此,便是为了父亲与卢缙,也要与他好好相处。今日他却说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言语之中对母亲极为不敬,其人也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和善,心中对他十分反感,她不会作假,只能避而不答。

季泓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不想娶你!我季家与谢家不同,自太宗皇帝起,便只想做闲散公侯。今上显然不是个善主,我大哥糊涂了同他抢人,我可没有。更何况,谢谨的女儿……”阿宝看着他道:“你既然不愿意,为何又要答应婚事?”季泓打开折扇摇了摇道:“长兄为父,我大哥既是兄长又是族长,他同意了我岂能忤逆。我原以为你定会跑掉,毕竟你跑过一次,谁知道你竟如此不济!”

阿宝摇头道:“我不能逃婚,我若跑了,爹爹会伤心,舅舅会气死的。而且我也无处可去,我到哪里苏……皇上都能找到。”季泓道:“你若不走,到了江陵成亲后,我便将你关在家中,哪里也不许你去,天天折磨你,你休想我会待你好。若皇上因你而对季家有所不利,我便将你送给他!”

阿宝叫道:“你敢!”季泓冷笑道:“为了保全季家,我有什么不敢的?便是让你神鬼不觉地死掉,我也能做到,世家豪门里这些手段向来不缺。你也别指望你爹或舅舅来救你,我既然敢做,就能让他们查不出端倪。总之,你落在我手里,便任我处置!”

阿宝的脸都白了,胸口剧烈起伏,却说不出话来。她自幼娇生惯养,袁继宗将她捧在手心,谢家诸人当她是宝,卢缙自不用说,便是苏煦,也对她和颜悦色,何曾遇到过今日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季泓看了她片刻,又柔声道:“你此时走了,找个地方躲上一段时间,皇上慢慢也就忘了你,你爹爹舅舅都是你的至亲,又怎会真生你的气,时间一长气也就消了。到时你再出来,便能和卢缙永远在一起了。”

阿宝听得怦然心动,又有几分疑惑,问道:“你为何要放我走?”季泓叹道:“你真是个……还听不明白吗?”忽又笑道:“真是报应!谢谨若是见到这样的你,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阿宝知他又在讽刺自己,正要说话,季泓用扇子朝她点了点,说道:“我再说一遍,其一,你是谢谨的女儿,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其二,你是皇帝看上的人,我不能也不愿与天子为敌;第三,季家原本是偏安一隅的闲散世家,自保足矣,你身后牵扯太多势力,与你联姻百害而无一利;第四,我大哥一心要护你,我若违抗,他绝不会答应。所以,我只有放你走,以你逃婚为由,毁了这门亲事。”

阿宝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他所言非虚,这才问道:“你要如何放我走?我大表哥带来的侍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猛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季泓点头道:“我知道,他送嫁的目的便是防你逃跑。”说着拍拍手,两名侍女推门进来,他冲着一人点点头,那人便开口说道:“公子有何吩咐?”竟然是阿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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