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 / 2)
胡妈妈犹自忿忿。
陈氏赶紧道:“快把四丫头喊来,今晚可以同她睡了。”
胡妈妈没好气的道:“您真个要疼姑娘们,就该把老爷留在屋里才是。”
陈氏道:“夏姑娘不是没分寸的人。”
胡妈妈苦口婆心的道:“我的好太太,你怎地长不大?周姨娘孙姨娘,才入府时哪个没有分寸了?养出了孩子,就养出了心。如今夏姑娘还是一团孩子气,待她当了娘,就不是这么着了。”
陈氏听到要扣着叶俊文在屋里,小姐脾气就来了:“我就不想同他说话!俗!”
“谁俗了?说我么?”杨安琴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她方才听仆妇说叶俊文被夏波光拉走了,怕陈氏不自在,赶紧来瞧瞧,就听到她最后一句抱怨。
陈氏深吸了一口气,满腹委屈:“他一跟我说起女儿们的教养,就是规矩规矩、针线针线!他自己都不拿正眼瞧过庭兰,他都不肯穿庭兰做的衣裳!还要我往木头上教!嫌四丫头性子跳脱!真个快把我憋死了,他再不爱四丫头,一天嘴里还念两回,庭兰竟是没听他提起过!”
陈氏忍好久了,自打小八走了,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知道他回家去了,可能忍住不想么?好容易侄儿侄女并自家孩子们都爱跑到东院来玩,她隔着窗子看的心里高兴些,偏叶俊文回来捣乱。他一来,家里又静悄悄的了。陈氏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又抱怨道:“他对着孩子们倒惯作严肃了,对着小老婆倒柔情似水!还命我仔细庭树的功课。哪日不是我在家守着他们的功课,他管过一天儿?孩子们什么品性都不知道。方才他还骂四丫头教庭芜算盘。嫂嫂,你说说,女孩儿家,会算账不是最要紧的么?”
杨安琴安抚着陈氏,柔声劝道:“你跟个糊涂人计较个什么劲儿。”
陈氏几乎尖叫:“四丫头临的明明是瘦金体,他还能看成欧体!他能考中进士,是考官昏了头吧!”
胡妈妈忙道:“哎哟,祖宗,多早晚的事儿你记一辈子呢。什么体有什么要紧嘛!老爷吃醉了酒,能认出是字儿就不错了。哪个醉鬼不说胡话的?多大点事儿,忘了吧忘了吧!家和万事兴!”
杨安琴也是手忙脚乱的替陈氏擦着泪,劝道:“是了,我吃醉的时候,一二三四都不认得呢。便是他没醉,哪里就认不出来了,不过哄着你说话罢了。”
陈氏哼了一声:“那就是他看不起人!我便是吃醉了也分的清。”
胡妈妈和杨安琴都是忍俊不禁。陈氏哭了一回,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去耳房洗脸。胡妈妈指了红梅去伺候,回头无奈的看着杨安琴:“我们姑娘啊……”
杨安琴敛了笑:“罢了,将来你也别劝了。想让她再怀一个,不过是怕她日子不好过。她既没法子跟夫君过到一处去,何苦再遭生育那个罪。她也未必……”撑的过鬼门关。
胡妈妈跟着重重叹了口气,两口子越来越过不到一处,小八还没了,她家太太,还有将来么?
第197章 喵喵喵
不管胡妈妈如何忧心,陈氏实受够了叶俊文。尤其是方才那副嘴脸,差点恶心的她晚饭都吐出来。待庭芳教完庭芜,她使丫头唤了庭芳来屋里睡,高高兴兴把叶俊文丢到脑后了。
没二日,就到了九月初二。房家举家回江南,叶家也举家相送。分别本是怅然,却又为房阁老脱离京中漩涡感到高兴。唯有房夫人看着儿子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终是泪洒送别长亭,登上马车走了。房知德心中酸楚,长这么大没离开过家人,如今单撇下他一个人在京寄住旁人家里,好不凄凉。叶阁老拍拍房知德的肩:“你长大了,不应该躲在父母的翅子底下。男人么,出息了天南海北的放了去,跟父母在一处的日子总是不多的。”
房知德苦笑:“道理都是懂的,只心里不舍。何况我爹还没好利索,却是执拗着要回去。”
叶阁老跟着苦笑,房阁老哪里是单想回去?分明是怕死在外头。出来多年,只怕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故而急着回家,想再看故乡一眼,哪怕就一眼。房知德年轻人,自是不懂如此情怀。叶阁老感叹了一声年轻人啊……就闭嘴不言。
车行碌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处。房知德爬上个石头继续眺望,直道实在看不见,才悻悻然的从石头上跳下来,闷闷不乐的跟着叶家人回去了。
叶家把房知德安顿在康先生院里。康先生原只住了正房,后曲先生住了东厢,西厢便给了房知德。一样三间屋,跟叶家孩子的待遇仿佛。房夫人怕儿子叫丫头挑唆坏了,连丫头都不与他留,只给了两个小厮伺候起居。又特特委托了老太太和康太太,仔细看着内宅,千万别同丫头混闹。房夫人比其夫小了几十岁,下半辈子全指着房知德,真个是比亲生的还紧张。而房知德没见过亲娘,也知道他大哥有些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诚心想替母亲争口气,下定了决心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考上功名,叫母亲高兴高兴。故虽不惯,少不得一一忍了。
房知德头一天在生地方睡觉,有些不大安稳。天麻麻亮时就从床上坐起,恰听到外头敲门。两个小厮睡的迷迷糊糊,倒是房知德立刻跳下床去开了门。门外站了个打着灯笼的丫头,见到房知德亲自开门,笑着福了福:“奴婢人参,见过房公子。”
房知德打起精神问:“何事?”
人参笑答:“奴婢是老太太的丫头,老太太怕公子不熟咱们家的规矩,特特使奴婢来瞧瞧公子起了没有。现看来很不用老太太操心。”
房知德忙谢过:“多谢姐姐走一趟。”又要给人参赏钱。
人参不敢要,忙劝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公子莫在奴婢身上花功夫,还请快快梳洗,早些去学里。”
房知德知道有些人家规矩严,他初来乍到不好孟浪,只对人参拱拱手便罢。侧耳倾听叶家四处都有了隐约的动静,立刻收拾好自己。昨儿就知道上课的时辰,屋里还预备了个刻漏。待时间差不多了,带着两个小厮就往学里去了。
进到学堂里,已经大亮。昨儿回来的晚,匆匆扫过一眼,没看分明。今日他头一个到场,正好细细打量。房家原是单请了先生教他,也是头一回进到正经八百的学堂。环顾四周,窗子特别多,想是学堂里需要亮堂些。屋顶没有倒板,可以看到挑高的房梁,高处亦有窗户。上坐放了三张大书桌,背后都有椅子,想是三位先生的座位了。最左边那张最大,大概是康先生的。康先生位置往下,有五套桌椅,与别处看到的不同,桌面略微倾斜。仔细一瞧,原来是桌面后头有根木架,移动木架可以调节桌面斜度。桌椅都很奇怪,似有机关。右侧也有许多桌椅,从低到高,想是按着孩子身高排列的。
小厮长生咋舌:“叶家好大排场,竟是专做了小桌椅。往日看到的学堂不过是凳子有高矮罢了。有些甚至凳子都不分高矮,只在下面垫砖头!”
另一个小厮长泰道:“你又见过别处的桌椅了!”
长生嗤笑:“当然见过,你在外头跑腿,莫不是连学堂都不曾留意?”
长泰被堵住,便不说话了。只拿着眼睛四处看,忽然他指着左侧最前方的桌子道:“上头有张纸条儿,咱们去看看。”
长生道:“不大好吧?”
长泰道:“怕甚!既然摊在桌面上,必不避人的。”说着就走近一点,却是见到桌上不单有纸条,还压着个漂亮的小石头。纸条上写着“房叔叔专座”五个大字,落款为叶庭芳。字迹娟秀却有力道,长泰立刻喊起来,“二老爷,单给你留的座儿。”
房知德优哉游哉的走到跟前,看到庭芳的落款,笑了一下:“四姑娘有趣。”便坐下了。
不多时,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进来。房知德年纪大些,又是“长辈”,无须站起来,稳稳当当的看书。一块衣角在边上闪了一下,房知德扭头一看,正是叶庭芳。
房知德笑着点点头,继续看书。庭芳也安安静静打开书本,复习着昨日的内容。康先生与曲先生一齐进来,各寻了位置坐下。房知德才从书本上移开注意力,看康先生果然坐在左边的椅子上,而右边也的确是从矮到高的排列。左右两边的桌子隔着一小段距离,也不知怎么分的。
其实学堂的座位经过了好几次调整。先前是按高矮坐,次后添了陈谦兄弟,为了避嫌分了男女。之后又来了苗文林兄妹,庭琇为了照顾他们,男女又打乱了。最后庭芳定制的桌椅到场,还分了加强班与普通班,才变成今天的模样。房知德的桌子是前几天临时添上去的,原本左边也是按着高矮坐,只他是客,就放在了第一排。第二排变成了陈谦庭树,第三排庭珮落了单。房知德趁先生讲课之前,又看了一眼庭芳。不明白为什么庭芳一个小家伙为何混在他们中间。女孩儿和小孩儿不都在右边么?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庭芳的进度跟比她大三岁的庭珮差不多。又想起当日在水榭里被庭芳难住,顿时肝疼的想:这小姑娘不会连二十四史全都读过了吧?
庭芳还真读过二十四史,只不过没背下来。她读史更在意里面的思想以及政治与经济规律,对逐字逐句的背诵毫无兴趣。只做了许多小卡片集成册,像是图书馆索引一样,大致写了什么年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想不起来好重新查阅。如此科学有效的读书方法,房知德的年岁是很难总结的。十六岁的少年,启蒙就花了好几年,之后是四书五经。史书不是说完全不读,却是难读的仔细全面。孩子么,总是贪玩的,房知德也不例外。
康先生自打把小学生都分给了曲先生,时间就多了好些。他的时间充裕,作业量自然跟着变多。庭树等人也不知是没赶上好时候,还是错过了好时候。总之到了他的年纪,就是准备冲刺无穷无尽的科考,再不用系统学数学。而过道那边的孩子在上完语文课后,还有让他们醉生欲死的数学课。于是房知德惊奇的看到了迟来许多的何先生,走到一块黑色的木板前,熟门熟路的把板子翻过来,用磁石做的算筹,在板子上讲解如何算账。合着那块板是两面的!一面是铁,一面是黑板!房知德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
更长见识的还在后头。加强班里,庭芳是头一个得到康先生检查作业并讲解新内容的孩子。然后在康先生跟其余四人都讲完之后,庭芳的作业好似也做的差不多了。约巳时,门口扣板敲响,孩子们纷纷起身,上厕所的上厕所,吃点心的吃点心,还有陈恭和庭玬立刻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在放平的桌面上拍着四方形的小片儿。房知德目瞪口呆,僵硬的扭头问看起来跟他差不多的陈谦:“那个,他们在作甚?”
话没落音,就见庭珊从书桌里拽出一根长长的牛筋,几个差不多大的姐儿就跟着出去,在走廊里跳起百索来。剩下两个小姑娘,跟在庭芳后头,单脚踢着石子儿,不知道在跳什么。怪道儿用石子做纸镇,原来是顺手为之。房知德半天反应不过来,不是说叶家亦是书香门第么?现在算什么?
陈谦一面活动着胳膊一面笑道:“课间大伙儿活动活动,省的把胳膊腿都坐僵了。一日学习时间那么长,他们又小,憋狠了很没成效。不若叫他们疯一阵,还更肯看书些。”
房知德道:“这么吵,你们家长辈不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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