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福王是赵贵妃的亲儿子,自是知道亲娘的德性。瞅着外家挺伶俐的,不伶俐岂能坐的稳吏部尚书?就不知赵贵妃到底像谁。可不管像谁不像谁吧,儿子总不能看着亲娘被人算计。此事跟赵贵妃说是没用的,跟圣上说不好把握分寸,便打着请安的名义,朝皇后诉苦去了。
进到坤宁宫,先请安。皇后的面相极好,便是不说话嘴角也微微上扬,看着就讨人喜欢。故虽年纪大了不再侍寝,圣上依旧喜欢来坤宁宫说说话,帝后很是和睦。福王眼里,皇后是没得挑的。中正平和,待他们都好。以至于皇子皇女们遇着为难事儿了,就喜欢朝她撒个娇儿。尤其是福王这样靠不上亲娘的,更喜欢往皇后身边赖。皇后更乐的纵容他们,横竖公主无需教养,吃不了亏;皇子则是圣上该操心的事,至多对亲生的太子上点儿心,旁的她只做个慈母便罢。
福王大了,不好跟小时候一样挨着皇后撒娇,往下首的位置坐了,开门见山的道:“母后可听见新闻了?”
当着自己人,皇后懒的装相。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你娘受委屈了。”
“我娘万事不管,”福王笑道,“我看您还更委屈。”
“我干的便是委屈活儿,早习惯了。”皇后敛了笑,“这回却是过了。”
呵呵,何止过了,连皇家都敢算计,胆儿挺肥。福王道:“母后,您给儿子指条明路,到底是谁在后头弄鬼,看我不把他家砸的稀烂!”造谣不需要证据,爷心情不好犯浑照样不需要证据,捅破了天还有圣上顶着,真当生了儿子的贵妃是能随便拿来当枪使的?
“还有哪些?”皇后没好气的道,“文官有那么不要脸的吗?”
福王默默道,文官不要脸起来,比勋贵还可耻呢。但皇后这么说,他心里也就明白了。如今皇后出身勋贵,原是更喜欢勋贵家出的媳妇儿的,太子妃便是出自勋贵。文臣武将家风不同,谁也不愿要个合不来的添堵。皇家有时候,跟普通人家也没差。可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她不能只按着喜好行事,她还有儿子没登基,孙子娶妻乃是与文官结盟的关键一步,亦是父子交接的润滑剂。文官天然维护嫡长,儒家道义是他们耐以生存的本钱,他们有实权有能力,拉拢他们比拉拢勋贵代价小的多,也有用的多。
可勋贵们不这么想,承平日久,又不用打仗,勋贵们的权力渐渐被文官夺去,日常生活更是入不敷出,能捞个皇后妃子的,至少多得一个爵位,顺道还可以仗仗势欺欺人,得不少浮财。当日赵贵妃之父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得宠的妃子亦可荫封其父兄。只没想到赵贵妃还没得脸,他倒先平步青云,父女两个蹭蹭往上窜,赵尚书差点悔青了肠子,早知道自家能那么快考中科举,就不送女儿进宫了,简直白担了外戚的名声。几次固辞爵位,很受圣上的青睐,赞他有君子之风。
两帮立场相反的人,做出来的事自然是彼此拆台。太子妃忽然出手,想立即捣乱也难,谁料他们咬不到庭瑶,竟咬到了庭芳身上,顺道把赵贵妃拉下水——明面上就是替福王选妃,实际上确实也选中了人。如今对着严家,发不发明旨都扣上了谣言,把皇后和太子妃怄的半死。原跟福王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倒有些埋怨。不是福王去闹人家小姑娘,谣言也不会凭空生出来。闺中小姐的污水,是那么好泼的么?没影儿的事,泼了都没人信,大家又不傻。
福王叹道:“如今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便是磨着圣上认个干女儿也来不及。”
皇后道:“那更说不清了。”谣言的刻毒之处就在于此。
其实皇家就是要娶庭瑶,谣言都是浮云。难就难在圣上并不知道此事,要说服圣上,度很难把握。圣上当然知道庭芳无辜,但未必愿意看重的孙子娶个有争议的女人。圣上越看重太子长子,就越要挑十全十美的。换个人家的姑娘不是不行,但怕关键时刻叶阁老装死,更兼有皇家的脾气——自己想换人,与被逼的换人,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礼贤下士,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谁还真下了?
福王好端端的躺着中枪,死缠烂打的从皇后处磨了名单来,暗暗记在心里就丢到盆子里烧了。心中有谱,拐个弯去了南书房。进门先嚷道:“老爹,你老婆叫人欺负了,我要去打人出气,您可别拦着我。”
“你少出幺蛾子!”圣上骂道,“嘴里胡噌什么?也是皇子嘴里说出的话!我看秀才家的儿子都比你文雅些。”
太子在一旁假意训斥:“越大越没个正形,是要我逮着你回上书房同侄儿们一齐上课不成?”
福王撇嘴:“上什么课,都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外头说什么呢?对个九岁的丫头说三道四,她名声不好了,难道我好啊?”福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浑了点儿,又不是畜生!指名道姓的骂我畜生,我谁养的啊?”
圣上还不知道有事,忙问:“又怎么了?”
太子回道:“外头传谣言,说十一与叶家四姑娘有情,赵妃母棒打鸳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皇后与太子妃只是着恼,太子却是心惊。谣言传的太快了些,总觉得有什么线头抓不到,更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后手。太子看着风光,国之储贰,可却事事在明处。千日防贼还防不胜防。表面上是抢未来皇后的位置,可勋贵若能如此齐心,早不是今日糜烂的模样。中间还有几个文臣上蹿下跳,不用查都知道有问题。最起码,难道他们真的以为赵贵妃好惹么?后宫女子在宫里的体面系于圣上,前提是宫里都是圣上的女人,方才分个三六九等。出了宫门,皆是皇家人。何况赵贵妃还有娘家,娘家还是少有上得了台面的勋贵旁系,更别提有个成年的儿子。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招惹,偏偏招惹上了她。说后头没鬼都不可能。
福王没想那么多,也不是想不到,就是懒的想。皇帝老子疼他,太子哥哥疼了他快二十年了,想是日后也不好意思翻脸。他这辈子老子管完了哥哥管,有必要操心么?玩玩算术,搞搞作坊,逍遥自在。哪知道选个妃而已,后面不知算计什么的人敢拿他娘当棒槌,必须不能忍!至于后头的弯弯绕绕,他压根没兴趣管,爷不高兴了,爷要出气!就这么简单。
圣上什么人?单听太子一句,便知后头有典故。语速平缓的问:“那日选妃,可有异常?”
福王道:“什么异常?太子妃多说了两句话,他们就当是太子妃选儿媳妇了。心太大呗!”
太子冷汗都出来了,你个熊孩子真是什么都敢说!想辩白几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圣上倒是笑了:“大郎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太子忙道:“还小呢,一团孩子气,待稳重些再说吧。”
“成家方能立业,”圣上道,“是可相看了。前日皇后还提了此事,她们女人家想的周到些。”
福王道:“还看啥啊?我瞅着叶阁老的孙女就挺好的,配的上我侄子。”
太子想打死猪队友的心都有了!竟白眉赤眼的说出来,不是添乱么?
圣上笑了笑:“哦?你前儿才说她不好看,今天怎么就改口了?”
第105章 喵喵喵
福王理直气壮的道:“我就是不想娶她。”
圣上道:“你总要同我说个缘故吧。”
福王随口扯了个理由:“当然有缘故,叶小四太嚣张了,待我侄儿娶了她姐姐,他就矮我一辈儿,下回见着我要管我叫叔叔!看她还能跳不!”屁,他娶了叶庭芳,他侄儿就不能娶叶庭瑶,不然错辈了。皇家又不缺媳妇儿,可着一家子里头翻。别说他对叶庭芳个娃娃没意思,就算有意思也得退让三分。他是熊,不是傻。
好振聋发聩的理由!圣上竟无言以对,决定不搭理熊孩子。扭头问太子:“太子妃喜欢她?”
太子谨慎的答道:“不曾听她说起。”又笑,“咱们家看媳妇儿,不至于看一次两次就作准吧?偶或多说几句话,也未必就是看中了,不说话也未必不是看中。赵妃母喜欢严家小姐,却是一字不露的。”
圣上很满意太子的回答,什么都叫人看的透透的,还是皇家么?“既如此,先办了小十一的婚事。那些个谣言理他作甚?”
圣上只当单纯的谣言,是还暂未知道太子与皇后的谋划,两边想岔了路。太子倒是想到了解决方式,只还不曾同皇后与太子妃说。不是说太子妃多说几句话就是看中了么?那就叫皇后再召别的女眷进来,阁臣轮一遍,六部轮一遍,勋贵轮一遍。每场都挑几个说说话。七品官替儿子选媳妇还得相看十来家呢,皇后替孙子选妃,没有上百候选人,也叫皇家气度?只是后头的推手依旧要防。
父子三个各怀心事,皆默契的转向了旁的话题。福王听了几句正事,觉得不耐烦,跟圣上太子道了别就出了宫,带了五十号亲兵,按着心中的名单一家一家砸过去。泰半勋贵都遭了灾,还不敢拦。可怜见儿的,本来就穷,摆在外头撑场面的还都是好东西,被福王碾成碎土,好有十年都缓不过来。去宫里告状吧还心虚,谁让他们算计了人家娘俩;不去吧显的更心虚,家里都叫砸的稀烂还不吱声,铁定是自家的错啊!真是左右为难,心痛如绞。他们可总算想起来谣言不单能让叶家倒霉,同样能波及到福王。这位得宠的小皇子横起来当真谁都拦不住。一时间人人自危,谣言竟生生停了好几天,也是意外之喜。
那厢叶老太爷已得了消息,他在外头,查的比皇后更透彻。不放心别人传话,寻了个公事,借着与太子交接的由头悄悄儿透信给太子:“是平郡王出的手。”
太子猛的一惊:“二弟?”
老太爷点头:“正是,想来还是与臣闹别扭。”
太子忙安抚道:“原是他的错,康正和为言官,不参他乃失职。已是闹的他丢了官,非要人性命就太过了。”太子细想一回,也只有皇子能说的动那帮散了魂儿的勋贵了。不由好气又好笑,他家二弟气性也太大了些,记仇往死里记。
知道是平郡王,叶老太爷反而松了口气。他昔日得罪过平郡王,如今叫他逮着由头报复报复也是人之常情。叶家并没有什么损失,横竖庭芳不甚在意此等委屈,让平郡王把憋在心里的气撒出来,将来更好处。平郡王是皇子,不是市井泼妇,不会没完没了,圣上更不允许皇室子弟小家子气到那个份上。此事算揭过了。
太子亦如此想。平郡王还真是没脑子,别处寻晦气就罢了,何必寻到自家兄弟头上?福王虽年幼,其母后宫份位却高,外祖家又得势,他性格古怪沉迷奇技淫巧从不主动招惹人,但不代表他能被招惹。这不,太子已接到消息,外头起哄的人家被福王砸了。那起子小人除了忍还能怎么办?心里深深觉得平王蠢,随便做点什么事都拔了萝卜带出泥,就没有一件利索的。当年强占个民田都自家捋袖子上,你打发个绕几个弯子的亲信也好啊?被康正和证据确凿的参了,圣上又如何好意思硬保?好容易就要到圣上六十大寿的万寿节,不惹事的话,趁着普天同庆赶紧撒个娇儿把王爵升回去。哪知他倒好,临门一家又把叶家带福王得罪了个死。笨不笨啊!?
太子和阁臣不好避开人相处太久,说完要紧事,二人眉来眼去的几回,彼此都心中大定——婚约继续。老太爷便回了内阁。太子信步走到南书房,圣上依旧在理事。圣上是个很勤勉的皇帝,不耽女色,不爱杂耍。便是闲了也只是打打拳看看书,故身体十分健朗,六十岁的人依旧神采奕奕。见儿子来了,放下手中的折子笑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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