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请各位相公速速散去,不要聚众在此!”
这是施学士见他们迟迟不走,派军士出来撵人了。
在这个紧张敏感的关头,众举子们倒也不敢不听话,三三两两地挤着,慢腾腾各奔东西。
除了震惊之外,大家别的情绪还算平稳,没什么人为浪费掉这一科而失控,因诸人都知晓,依惯例,新皇登基后多是要开恩科的,不过这一年时间,众人还耗费得起。
苏长越先一直没说话,他的心绪比司梁二人复杂得多,太多情绪堵着,反而不能像他们一样随便出口了。此时和着他们一起往外走,到岔路将分开告别时,才开了口,先把自己家的地址报与了他们,然后道:“司兄,梁兄,你们在京里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寻我。”
司宜春笑道:“好。”
苏长越便欲走,想一想这两人皆不像通庶务的,又提醒了一句:“你们路上见着布店,莫忘了扯两尺麻布,若迟了,恐怕难寻。”
天子驾崩,举凡天下官军百姓俱要戴孝的,麻布必然要遭抢购。
司宜春一拍脑袋:“是这个理!我们在这里废话半天,不及你一句有用。梁兄,快快,我们快走,那等大户人家一买都是整匹整匹地买,可不能叫他们给买光了。”
周遭听到他们对话的举子闻言也忙加快了脚步,一帮人急行军般直寻布店而去。
苏长越倒不需要现买,数年前他父母双逝,当时备的还留下了一些没有用完,如今只要回家寻出就好了。
他提着几乎没有用过的考篮,独自往家走。
及到家中,他种种激越的心绪终于平复得差不多了,先往父母灵前去上了一炷香。
贡院外众人都在议论皇帝骤崩之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太子被放逐金陵,万永作为内阁首辅,不曾出言帮过一句话,只一心附和皇帝,太子对他不可能有好感,如今轮到太子上位,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曾以为坚不可摧的仇人,其实也没有刀枪不入,撕下那身虎皮,内里不过是个凡人。苏长越脑中响起珠华孩子气的诅咒,目中划过一丝笑意,也许真是叫她咒着了,只是目标不那么准确,从万阁老滑到了皇帝身上。
这也不错,如万阁老这般国之大蠹,轻易死去未免便宜了他……
几年间,苏长越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自己被仇恨扭曲淹没,只这一刻,望着牌位上他亲手篆刻的父母名讳,他放任了内心的可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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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一说皇帝陛下的崩驾。
简单来说一句话:药不能乱吃。
要说皇帝修道修了这么多年还是修出了点门道的,比如他就知道道教主分两大派,全真和正一,前者属丹鼎,后者精符箓,他用时也是把这两派分开了。
丹药这一块,不能一竿子全部归类为邪物,有些确实是有效用的,能治些小病,逢着荒年,道观也会出面舍药。
但皇帝的情形不一样,他是抱着长生的心去吃,这种丹药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成分,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皇帝是在夜半时分忽然过去了的,他的日常和道士差不多,要做晚课,听了道士的忽悠,还神神叨叨搞什么月华之下内省丹田之类的把戏,睡得就比较晚,打坐完之后,再服一颗新出炉的仙丹,才上龙榻安寝。
就是这颗丹药吃坏了。
几乎是立竿见影,服下去挣扎了一会就没了气。
服侍的一殿宫女内侍好悬没吓疯。
太医院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接讯连滚带爬地赶了来,老胳膊老腿跑得快飞起来,晚了,人过去得太快了。
一殿人傻了好一刻,才想起来往外面送信——皇后已逝,太子远在金陵,宫里无人做主,也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只能找朝中重臣来主持局面。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是万阁老,因为他正在值房当值,离内宫最近,傍晚时皇帝还曾把他叫进宫,把丹药赐了他一颗呢,万阁老谢了恩,满含感激地当面吞了。
此时听着皇帝吃丹药吃死了,万阁老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也跟着厥过去。
飞奔进宫,看了一眼皇帝的遗体,哭都来不及哭,转头就扯太医让把脉,倒还有点理智,没直说让救命,而是说他先前给皇帝试过药,此刻看看他的脉象,查是哪里不对,好找出皇帝的死因。
几个太医面色凝重地轮番把过,会诊后给出结论:万阁老没有问题,除了些本就有的老年人毛病之外,余者都很正常。
这就奇怪了,不过万阁老劫后余生,吓出一身大汗后,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处理皇帝的身后事宜。
☆、第83章
讲真,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要说最不想皇帝崩逝的,非万阁老莫属。
这自然不是因为他和皇帝有多么深厚浓重的君臣情谊,而是皇帝去得这么突然,这么不是时候,他毫无准备,手里的局刚刚布到一半,啪嗒,跌地上摔了个粉碎。
关于太子上位将对他不利这件事,外人看得见,万阁老自己心里更明白。
要说万阁老也不是成心和太子作对,太子是个温厚谨慎的性子,未去金陵之前,每常见万阁老都含笑主动招呼,万阁老没吃撑,当然也不会无端给太子难看,那时两方的关系虽不热络,但也不坏。
转折点出现在太子被困于金陵时,储君没有孤悬在外之理,数年间许多人都上书劝皇帝把太子召回来,独有站在群臣巅峰的万阁老,却是一言不发,巍然不动。
万阁老别的稀松平常,在巴结皇帝看皇帝眼色行事这一点上,真是做到了一百分,皇帝没有召回太子的意思,那就不召,万阁老坚定地站在皇帝这一边,连太子私下遣人给他送了亲笔信来含蓄地托他说情他都没搭理。
——现在万阁老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哪怕写封信回去敷衍一下也好啊!
那时太子远离中枢已有五六年,虽身份贵重不致有人走茶凉之虞,但影响力衰减无可避免,而万阁老正值人生巅峰,皇帝第一,他第二,甚至他内心深处渐渐连皇帝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太好哄了,只要顺着他就行了,就可以换取到无边的权力。
人的野心是一步步滋长上去的,万阁老终于把目光盯向了储位。
一直拍皇帝马屁其实也是很累的,人家做的是臣,他做的是狗,一代做完,以后还要给下一代接着做,这种日子想一想,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万阁老决定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一把——谋朝篡位难度太大,换个储君还是很可以想想。
他就奔着这一点努力去了,眼看着已经有了些成效,只要再给他十年,不,哪怕五年的时间,他就能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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