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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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越自然也理解到了她的意思,心中很有几分不可思议——这说起来不算艰深,可要知道往这个方向推想很难,他就从没想过。

父母逝去后,万阁老开始变成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座高山,他矢志要推倒,但怎么推,能不能成功,却是一点谱也没有,他目前能立下的只有志向而已。

小娃娃的奇思妙想给他指出了一条路,虽然仍然有荆棘,有迷雾,但起码,这是一条明确的路了。

而不是如四面围城,他坐困其中,不知向何而去。

苏长越真是觉得十分费解,因为珠华不知道万阁老多大,也不知道他的子嗣,很显然不可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话,而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可她怎么能想到的?他印象里只有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娃娃,至于格外聪慧什么的,呃,他以前真没察觉到。

珠华可不管他的,她把双手一合,诚心诚意地祈祷了一下:“最好保佑万阁老明年就死掉!”

☆、第63章

傍晚时张推官回来,知道苏长越来,十分意外,特把他单独叫去书房聊了聊。

聊完私下过来找珠华:“珠儿,你别担心,我看长越是个成大器的模子,你不悔婚很好,你嫁与他,可能受一时困窘,但不会一世如此的。”

珠华点点头:“舅舅,我知道。”不然她早顺水推舟地退了,婚约什么的,对她可没多大约束力。

“你的嫁银虽被锦衣卫抄走了,不过你舅母那里还有五千两替你存着,另有光哥儿的五千两——你二舅舅把孩子养成那样,没有道理收光哥儿母亲的银钱,他用掉的那部分,舅舅替他补回去,到时候一并作为嫁妆给你带走,和光哥儿说一声,想来他再不会有意见。”

——张推官说二房“把孩子养成那样”,是因为看到了叶明光的变化,圆球一般的小胖子,到珠华手里大半年,瘦成眉清目秀的正常孩童一枚,既精神又活泼,对比太鲜明,什么也不用说了,二房把人当猪养的真相暴露无遗。

张推官不提,珠华一时还没想到还有抚养费的事,她先道:“不,光哥儿的钱就是光哥儿的,舅舅要还是不要,是舅舅和他之间的账,总之我不要。”

而后心里就忙着算开了,她现在大概知道物价了,张萱帮母亲理家,她有意去瞄过几眼,以张家的人丁,排除掉走礼及非常态的大项开支,单算衣食日常开支的话,一年的家用大概在两百两银左右——她有五千两,仍旧是一笔小巨款呀!

她整个开心起来了,就说嘛,天无绝人之路,有这笔钱打底,她心里可要有底气多了——

“那么,长越给你的欠契呢?你拿出来还给他罢。”

“……”珠华醒过神来,警惕地看张推官,“什么?我不给,一码事归一码事,那是他欠我的,钱没还给我,我为什么要还欠条。”

张推官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地拒绝,挺意外:“珠儿,我以为你不在意银钱——光哥儿那五千两你不是不肯要?不如你就当做是舅舅收了光哥儿的,然后再贴给你的罢。有这一万两,到时候你嫁过去当不至于太受苦了。至于欠契,你还是还给长越为好,你既已不应他退婚,索性把人情做得再周全些。”

他把声音压低了,继道:“你无父母撑腰,天生比别人吃了亏,此时能与他施恩,是难得的机会。长越能跑这一趟,可见良心上不需担心他。你在一个有良心的人少年艰难时帮了他,往后一生就要好过得多了,便是你偶尔脾性古怪,他也不至和你计较,尽有容让的。”

珠华先听着很感动,因张推官这等城府的人,能把事情扳开了,露出内里心机和她说到这个地步,是挺不容易的,也是全然在替她考虑——连叶明光相比之下都隔了一层,珠华头一回鲜明地从他身上感觉到有血缘的娘家舅舅的模样;但再往后听到最后一句,她的脸颊就鼓起来,不怎么乐意了:“舅舅,你到底是哪边的呀?什么都没发生呢,就是他让着我了,哼,我有这么坏吗?”

张推官摇摇头,无奈一笑:“舅舅和你说正经事呢,莫撒娇捣乱。欠契呢?长越现在家里只有妇孺,他不放心,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了,你把欠契拿来,今晚就还给他。”

珠华没听进去他的话,只是惊悚地瞪他:谁、谁撒娇啦?!

张推官看出来她的意思了,叹道:“又别扭上了,你说你,这脾气哪里来的,你娘当年的性子只是有些急躁,可不像你这么倔。”

……那是因为你外甥女里面的芯子换过了。

珠华略有些心虚,虽然不是她的错,她也拧不起来了,假装没事地把话题转移回正题:“光哥儿的钱舅舅不用说了,我不会要的。我要是穷到一文不剩了,问光哥儿借点还说得过去,我也不会硬撑着,但我还有五千两呢,那怎么好想他的钱?就算从舅舅手里转了一道,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负责,没有拉光哥儿替我垫着的理。”

外甥女年纪虽小,但做人刚直,张推官听得甚是欣慰:“那长越的欠契——”

珠华干脆道:“我不还。他什么时候还钱,我什么时候才还欠条。”

张推官略头痛:“……舅舅和你说的话都白说了,你们以后都是一家人,硬较这个真做什么。”

“因为舅舅想错了,其实我是很在乎银钱的。”珠华道,“我知道舅舅是为我好,但是花五万两买这个人情,太贵了,我舍不得。”

张推官无言以对。

外甥女太坦白了,反而不知道还能和她说什么好了。

珠华还有更坦白的呢,看在张推官今天很靠谱的份上,她靠着书案,一并交待了:“舅舅,我不是拧着不听你话,我有正经理由的。舅舅想,我把欠条还了,他无债一身轻了,可能就要有空动别的心思了——找个丫头还是纳个妾什么的,我比他小五岁呢,这种事很难保得住的。我又不能拿这人情换他给我许诺一辈子不二色,就算他肯答应,这么要挟来的承诺,他不舒服,我也不稀罕。不如就让他欠着,他一边要好好读书,一边要想着怎么还钱,两边都是压力,再有心思想别的,我也只好认了,好歹到时候我还有钱,我自己找乐子,日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这是歪理——张推官咬牙想,哪有正经姑娘这么动脑筋的,还“自己找乐子”,这叫什么话,他的那些算计已经不怎么君子了,听珠华坚不肯要叶明光的银钱,他还有一瞬自愧——谁知她心眼更歪!

她又才这么小,怎么琢磨得出这些事的,张推官简直细思极恐,更恐的是,他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虽然是自成她一派的歪理,这怎么破。==

他困难地挤出句话来:“珠儿,你就是不想长越纳妾是吧?”

挤出这句话来他都觉得怪异极了,和年方十一岁的小外甥女讨论妾不妾的,他还从未想过有这一天,然而外甥女的古怪非只一天,如今更是直接把离经叛道摆在了眼前,硬要装看不见,学老夫子压着她说妇德,既无用,他也还不至于迂到那个地步。

见珠华点头,他接着道:“不纳妾的人家本也是有的,你们如今是少年共患难,情分更比别人不同,你有此意,其实可以和长越明说,不用——咳,不太用暗里琢磨。”

他很纠结,他一方面觉得应该把孩子往正道上教,女子当以贤德为要,顾好丈夫家庭,什么“自己找乐子”万万要不得;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自家孩子,机灵一点不吃亏好像也不坏,万一苏长越得志后就是变了心肠,难道还要硬撵着外甥女忍辱负重吗?她自己想开,不自苦,有什么问题呢?

珠华道:“我不说。舅舅,你别又说我别扭,这是再浅显明白不过的道理,他纳妾,给我在卧榻之侧弄了个他人酣睡,难道觉得我会开心吗?明知我不开心还要做,往我心上捅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世上也许真有这种认为妻子会乐意与妾和美共侍的丈夫,那这不是立场问题,而是头脑问题了,总之,要么是坏,明知妻子伤心还要做;要么是蠢,放着活生生的人性不管,而把<女戒>这种书上的话当了真。就不想想,四书上还对男人提出了许多品行上的要求呢,凡考举的人都要读,可最终别说成圣了,就是能做个合格的君子的又有几个?”

张推官:“……”

他没把外甥女说服,反而快要被外甥女的歪理拉过去了怎么办。

珠华也不是为了和他抬杠,感觉自己似乎说得太放飞了,就又往回拉了拉:“当然,我觉得苏哥哥应该不是这种人,他还挺靠得住的。”

张推官不想和她讲理了,无力地道:“既然他靠得住,那欠契——”

“放我这里也没事嘛。”珠华嘻嘻一笑,“我又不会催着他还钱,舅舅说了,苏哥哥是个有良心的人,那他总不好意思在还欠我钱的时候就伤我的心罢。”

“……所以你先那些都是大方话?你的目的不还是管着他,不让他纳妾么。”张推官不愧是干刑案的,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珠华不肯认:“我没管他,他可以纳妾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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