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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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最终成为新婚夫妇的婚床与坟墓。原本再反对的人,此时也只能给予他们祝福,两家即使原是仇敌,也都要承认这桩婚事。所有的敌视,都在火光中消逝。

唯一的,可以对抗一切礼俗、涤除一切反对、吸引所有注意力的办法。

自南君发家开始,因为青年们纷纷入伍,无论是青壮的男子,抑或是部分战力过人的女子,作为战士都可以用敌人的首级来获得自己的话语权、分到足够的战利品来证明自己可以维持家计,这样需要以死亡为代价来完成的婚礼少之又少。这样的仪式,希夷从生下来,就没再见过了。

察觉到蛮人与外乡人的矛盾时,喜便开始认真了解蛮人的一切,在父亲身陷包围、羽挺身而出的时候,他迅速地做出了决断:死也要娶这个媳妇儿,死也要为父亲除掉危险最大的大祭司,死也要为两人的母亲们争取逃亡的时间。在马背上迅速地向羽说出自己的决定,喜屏息问道:“你怕吗?”

羽将泛红的面颊凑到他的唇边:“我们不会被拆开、父亲平安、母亲和妹妹远离危险,你该问我,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喜将唇印在妻子的脸颊上,热热的,昂首大笑:“好!咱们成亲去!”

婚姻与死亡,是蛮人生活中的大事,值得放下手中一切的事情。尤其,这桩婚姻干系到连日的暴雨。一旦最大的违反雨神命令的人站了出来,立起了旗杆,被激起的群情一下子便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当初义务帮工建立祭坛时有多么的热心,现在帮忙烧火就有多么的热情。

大祭司始料未及!彼此她正站在祭坛前,等着群情激愤的蛮人们将破坏祭祀的王子揪过来,利用狂热的气氛,打击喜的自信,使他当众低头认错,完全听话。万万没想到,喜来了这一招。

当你要利用人们不假思索的狂热时,就要承担这种“不假思索”的后果。因为不假思索,他们相信了大祭祀,也因为不假思索,他们围绕着喜与羽唱起了歌、跳起了舞。这是与祭祀同样神圣的活动,焉能破坏?休想再趁此机会将激愤的人群引导着去攻打王宫。

不能一开始便说要杀了王,南君的威信可以吓阻所有的百姓,只能在逐渐升温的狂热氛围里,一步一步让百姓失去思考的能力。现在,温度升上来了,却被导向大祭司不愿意见到的地方。而她也和南君一样,明知对方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却对无数百姓无能为力——他们失控了。

喜携着羽的手,含笑登上了祭坛,在大祭司猝不及防的时候,单手扼住了大祭司的喉咙,大祭司被战将有力的手掌攫住脖颈的时候,反抗的力量显得那么的微弱。

“咔!”颈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整个祭坛都只能听见雨声和浇灌了油脂的篝火燃烧的声音。从大祭司到刚才还在呐喊的普通人,都没有想法喜会当众行凶。

松开手,大祭司像一袋豆子一样滑倒在雨湿的祭坛上,喜挽着妻子的手,大声宣布:“唱起来吧,跳起来吧,给我们祝福吧!”

人群再次激动起来,除掉阻拦娶妻的人,用最热烈的方式与心爱的姑娘结为夫妻,多么符合习俗!

【但愿你们能够逃离,我们在这里等候你们的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32章 第二更

逃难的人里,颇有几个能人,男人们伐下儿臂粗的树干,用藤条编成了木筏,勉强可以渡河。并不清楚蛮人在王子喜死后会不会追上来,也顾不得安全与否,一行人匆匆地上了木筏。女杼带着两个孩子,逃难的时候看起来就是累赘,她也不敢拿出细软来给人,怕被贪心的人惦记,只能等着,看哪只筏子有空,带儿女上去。

卫希夷不再吵嚷着要回去找姐姐了,默默在缩在筏子一角,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光腾起的方向。女杼怕她掉下去,扯扯她的袖子,低声道:“抠住筏子,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会回来的,这些人,一个我都饶不了!我要让世间再没有讨厌的大祭司!”女童恶狠狠的誓言将筏尾撑筏的男子逗得一阵笑:“你还想回来呐?这地方呆不得了。就算大祭司这事儿不成,也得乱上一乱的。另寻个安稳地方谋生吧。”

女杼趁机问:“这位兄弟,你要去哪里?”

“我听说,申王那里就不错,可惜有些远,荆伯就在北面不远,倒是正好。”

荆伯是与南君挺不对付的人,是以百姓们也知道荆伯的大名。平素说起来,将荆伯祖宗十八代都黑过一遍,此时为了活命讨口饭吃,也顾不得平日里骂过荆伯阴险奸狡、贪婪残暴了。女杼低头想了一想,荆伯那里,倒不是不能去,荆伯的地方离这儿近,万一丈夫女儿侥幸得活,也容易打听得到消息。便决定拿荆国作暂且落脚的地方。

于是不再吭声,却不停地将儿女身上的蓑衣裹得紧些再紧些,怕他们吹风受寒,逃难的路上病了,真是老天都在催命了。

然而自王城至荆国,道上也不好走,当初姜先有车马护卫,还走了很久,这一群人,既无车马,也无粮草,且有累赘。雨天走得半不快,直到天黑,也没见到应该很快就走到的村落。这一天夜里,众人找不到一块干燥的土地可以和衣而睡,只能相携赶路,走到大半夜,又遇到了一片树林,才在林子里寻了几棵巨树,勉强在树根附近找了点没有泡在泥水里的地方,倚着树木勉强合眼。

整个队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暴雨让许多原本可以食用的浆果被打烂在了泥里,也许多原本可以被捕获的野物躲到了犄角旮旯里不易捕到。卫希夷趁人睡了,悄悄起身,掏掏摸摸,在几株大松树下寻了一兜松菇,悄悄拿来了给女杼和卫应:“没事儿,我跟爹巡山的时候看到他们拿过这个。”

没有条件生火,只能生啃,略安抚了一下火烧火燎的胃,想要再多,可也没有了。女杼也不敢多食,自己先吃了两个,试试没反应,才让卫希夷:“轻点儿吃。”接着喂了儿子两个。

到第二天上,曾对女杼说过王城情况的瘦小妇人便病倒了,她的丈夫背着她走了半日,也背不动了。雨还是没有停,妇人丈夫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不停地有人从他们的身边超过,妇人低声让丈夫放她下来,男人十分不肯。女杼也牵着女儿、背着儿子超过了他们。

半夜,又一处深林,妇人的丈夫终于背着她赶了上来。卫希夷悄悄给两人塞了几个松菇,又缩回女杼身边装蘑菇了。

一行人路上遇到什么就吃什么,到了第三天,那妇人的丈夫也病倒了,队伍沉默地抛下了他们。女杼脚下开始不稳了,卫希夷倒是还精神,卫应也一声不吭。然而卫希夷仍然着急,生怕女杼也倒下——她是没办法背得动母亲的。她能做的,便是抢过母亲和弟弟的包袱,一共三个包袱一股脑儿背到自己背上,再覆上蓑衣,背上鼓鼓的,远远的看到像只小乌龟。

幸亏到得第五天,天快黑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一处村落。众人惊喜万分,一齐奔了过去,却发现寨门紧闭——村寨里的人以为他们是要来攻打劫掠的盗匪。

几经交涉,看到这一群人里夹带妇孺,不像强盗,村寨里才打开了寨门,准许他们进入。寨子里的人并不多,百来户人家,这一支小小的队伍足有几十号人,他们的到来让村寨也热闹了起来。

女杼并不想进入蛮人的村寨,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态度——万一也与王城的蛮人一样,怎么办?她留了一个心眼儿,扯着儿女走在最后面。没见队伍受到攻击,才放心地步入寨内。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纪的孩子,既缺乏攻击性,又意味着很可能留下来,这样的组合是受欢迎的。女杼谨慎地挑选了借居的人家——一个寡居的老妇人,将儿女带到老妇人的吊脚楼里,女杼才露出两天来第一个略微松快的表情。将手上一串绿松石的手串作为谢礼送给老妇人之后,母子三人得到了更加热情的招待。

女杼先借了水盆,烧了热水,烤了衣服,母子三人洗换一新。接着便带着儿女去厨下忙活,连同老妇人的晚餐一道煮了。老妇人也是闲不下去的,倚在门边与她说话。

女杼答得谨慎:“我家在王宫南边儿住,从前天起,王城就不太平,南门被水淹了,半个南城都给泡了,本想等雨停了水褪了,总会有个说法,没想到外面就闹起来了。听说,连宫里都有人围攻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慌得不行,带着孩子跑了出来。”

老妇人见她皮肤白皙,说话也有道理,叹了一口气:“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女杼眼泪掉了下来:“它但凡停了,我也不用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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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如果我们站得高一点、再高一点,视力好一点、再好一点,就会发现,天空飘着一块大大的雨云,不停地往下滴着水。这块雨云在缓慢地向北飘着,边缘的地方已经渐渐离开了王城,正正好,它又罩在了一群往北逃亡的人的头上。不知是人追着雨,还是雨追着人。

而暴雨渐止的王城,渐渐暴露在烈日之下,白花花的太阳烤着残破的城垣,烧焦的宫殿、仍泡在泥水里的城南民居。遍地的尸骸,有些已经开始**膨胀了。面无表情、目光麻木的人们在泥水里逡巡,寻找着亲人。有些机灵的,开始翻墙撬锁,寻找细软和吃食。

不过几天功夫,曾经巍峨壮丽的城池变成了一座被废弃的旧址,就像之前抛弃旧都一样。曾经,闲人不得进入的王宫也成了许多人寻宝之地,没有被烧毁的金银珠玉、华服丝帛被争抢一空。还有不甘心的人在灰烬里试图寻找没有被烧毁的贵重器皿。

二十年积蓄,毁于一旦。

工踩在大殿的基址上,恶狠狠地看着这残破之地,身后参差不齐的旧部。他们的身上,裹着才从宫中抢来的衣裳,看起来还算光鲜,与之不相称的,是手里的骨刀、木杖。

一个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将手中的木杖放下,问道:“青阳,现在怎么办?”

工恨恨地问:“武库没了吗?那些刀戈怎么会被烧毁?”

“狗王的人和老妖婆的人打了一阵,死了不少人,外面起乱子的时候,狗王见势不对就走了。走的时候,让他的人带了最好的,然后放了火。烧剩下差一点的,被老妖婆的人抢先一步。我们来晚了。青阳,现在怎么办?我们原来的城池已经被狗王烧毁了,现在这里也毁了,我们要去哪里?”

工冷冷地打量着四周,恨声道:“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一个也没死。收拾行装,抢出粮食和车马,我们往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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