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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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好像不过是跑了个通告的功夫,四月的最后一天就已经来临。楚珩虽然平常事务缠身,不过对于《夜行》电影上映的这一天,简直是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盼来的,跟盼着过年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楚冰找了个离楚珩颇远的位置坐下,换来楚珩假装若无其事实则哀怨无比的一瞥。

为了保持所剩无几的形象,楚公子抹了把脸,假装坚强地点点头:“姑娘大了不爱亲近人了,堂哥可以理解!小冰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楚冰无言地默默看他一眼:“……恩。”

楚冰继续安稳地坐着,面无表情,不动如山。

我说了二十七个字!而小冰只回了一个字加两个标点!楚珩一脸心碎地感叹人生,矫揉造作地愁眉苦脸了一会儿,发现楚冰并没有在看,于是迅速恢复正常,人模狗样地正襟危坐。只是才坐了不到三分钟,放送前的广告刚刚过去,电影台词刚出来一句,楚珩就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电影屏幕顿时大怒。

“我不是已经点播完毕了吗,谁把《夜行》换成《余温》了?!那个姓苏的小混账是不是想偷我妹妹的票房!不要脸!!看我一个电话下去……”

“坐下。”楚冰看着电影银幕,眼都不眨一下地出声拦住他,“电影是我点的,我没看过《余温》,今天来研究一下。”

楚珩脾气刚发到一半,听见楚冰的话,顿时一腔怒火就泄了,底气不足地垂死挣扎:“看《夜行》不好吗?我还没有看过《夜行》啊小冰!包场看电影就是要包个开心啊!”

楚冰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这个场不是我自己包的吗?你给锦盛集团员工包的六个电影场全在隔壁,放的都是《夜行》,你随便进一个厅去看不就行了。”

楚珩忧郁:“小冰你跟我一起去吗?”

楚冰:“当然不。”

楚珩更加忧郁:“那我还是在这儿陪你吧……”

楚冰:“哦,那你闭嘴。”

……说了半天原来是嫌他吵!楚珩咽下一口老血,拿自家的大小姐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声地瞪着银屏上的苏凭,拿眼刀不断戳他的脸泄愤。

电影开场是一家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几房姨太太摇着扇子,坐在花厅里谈笑风生。女人们梳着柔顺的发髻,头发烫着新晋流行起来的大波浪,古板些的青衫灰褂正襟危坐,大胆些的脚趾上涂了红色蔻丹,旗袍下白花花的腿露着。沈嘉笙饰演的刘湛秋乖顺地坐在大太太旁边,捏着手里的帕子,偶尔抬起头,狐狸眼温柔地弯着,轻轻地应一句什么。

如今世道虽然乱了,但外面再多的大风大浪,也是老爷的事,他们这些后宅的女人,只管过自己的太平日子。最近夜里睡下时,总能听到零落的枪响,被惊几回后也就无碍睡觉。大院的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厚实的闷响。几位太太听见响动,朝来处一望,顿时都笑开了花。

“湛陵回来了?”好几个姨太太亲切地招呼他,“今天回来得这般早,实在稀奇,今日没有那些个妙龄女同窗与你踏青、论诗、谈理想了?”

刘湛陵闻声向这边看来,眼尾天生略略上扬,低眸淡笑时眼底眸光流转,风流写意几乎要倾泻出来,比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刘湛秋更像是天生的狐狸。他步子转了个弯向这边走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手上拿着枝新折的桂花,行走间带起浓郁的暗香。刘湛陵在桌前几步处站定,和这些名义上的后母毫无逾越之处,只将桂花枝交给丫鬟,向桌上的花瓶看了一眼。

“桂花隐香久而不散,若是太太们喜欢,城外不远处有桂花树,尽可差人摘上一些。”他礼貌地说,随即薄唇微勾,朝姨太太们露出个温雅又漫不经心的笑来,抬眸看了一眼,随即便带着人径自离开。

这一眼,让好几个姨太太都以为他看得是自己,被这个风流俊俏的“儿子”所迷,脸红心跳,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刘湛陵进了自己的别院,侍候的丫鬟忙不迭地送上软巾湿帕,刘湛陵挥手止住她,慢条斯理地脱去外袍。

“今天离得近了些,这一身破落的脂粉味,恐怕得反复洗上好几遍才能干净。”

他斯文俊秀的脸上,温和的笑意和刚才如出一辙,不过是眼尾轻轻一挑,就带上了数不清的轻佻与玩味。他坐在红木椅上,撑着额小憩,丝丝缕缕的暗色天光照进来,在他脸上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镜头慢慢拉近,在他的脸上停了很久,一点点将他眉眼的斯文秀致映入镜头之中,细腻的分寸恰恰合适,仿佛这来自机器凝视都有了感情。

楚珩一时没注意,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苏凭的脸,反应过来后大为光火,飞快地看向楚冰,去看她的反应。

楚冰正在盯着苏凭看,不过微微皱起的眉头,让楚珩顿时松了口气。他轻松地靠回椅背上,一边探出头去悄然问:“小冰你看什么呢?这小子有什么可看的……”

楚冰抿了抿唇:“他的微表情控制很厉害。”

近代戏在服装上颇有讲究,发型上就没有那么多要求。看苏凭在戏里的发型,拍戏时用的多半是真发,一头短短的头发顶在脑袋上,五官又没有经历什么天差地别的处理,单看这张脸的话,苏凭这两个字是能让人脱口而出的。

这种时候,不出戏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见功底了。苏凭无疑是个中高手,纵使楚冰用审视批判的眼神,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一时竟也有点恍惚,分不太清这种温文尔雅下的寡淡与凉薄,究竟是刘湛陵,还是苏凭自己。

和《夜行》的以小见大不同,《余温》这个故事,用刘湛陵和刘湛秋兄妹二人的视角交织进行,一个在权欲横流中俯视苍生,一个在衣香鬓影中仰视天下。向前追溯一百年,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次诞生英雄的时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革新的浪潮中,曾经的身份功名犹如醉里看剑,醒时就没了踪影。

这是个旧政权下的商贾豪门,风雨飘摇的年代,商人身份水涨船高,刘家在动乱初期丝毫不显颓相,家族正忙着内斗。一门五户,大房一心求官,二房气量狭窄,三房挥金如土,四房财色熏心,五房老爷早亡,夫人青灯古佛,只剩这一双儿女,因为没什么太大威胁,反倒在这个大家庭中混得游刃有余。

何况又着实是两个知情识趣的孩子,乖巧又诱人的模样让人见了,心里着实满意得紧。龌龊的视线不分男女,窥觑着五房的家产和一双精致人。像是被一张庞大的蛛网紧紧绑缚,内心呕血气绝面上也要笑颜如密,兄妹俩最先学会的道理,无非就是这点。

而后革新之风犹如星火燎原,终于烧到了刘家头上。这一场大火浩浩荡荡,将一切衰朽与陈旧的不堪都焚烧成灰烬。家族分崩离析之际,一直相依为命的兄妹两个,选择的道路截然不同,从此拥有了截然相反的境遇与命运。刘湛秋选择了攀附依靠于看上她的军阀,刘湛陵则带着五房压箱底的银钱,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义无反顾地从家乡远走。

在这样一个年代,为什么要活,活下去能做什么,很多人都没有想过。一辈子随波逐流,未必不能平安活到咽气的那天,但选择站起来向命运迎头而上,就像是在灰烬中燃烧出最后的心火,用鲜血的热度拥抱生命的余温。

这一天两部电影同时上映,又都是这样大气凝重的题材,不引发热烈讨论是不可能的。无数观众在或好奇或审视的心态中涌入电影院,最后出来的时候都鼻尖发红,有苦说不出。

不科学啊!清明节不是已经过了吗?为什么这两部死亡flag立到飞起的影片都挑这个时候上线?!要哭死了好吗?!

一大批本来冲着演员颜值去的演员,回来的时候都在影评处刷了一排又一排的哭脸。《夜行》里男女主角骨血渐冷,《余温》里男女主角再不相见,生离死别占了个遍,最虐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何况两部电影还都拍得这样好——同步上线之后,《夜行》原本被职业黑粉刷出的差评迅速被路人补了回来,《余温》也一洗银泰最佳男主角争夺失利之耻,两部电影都靠着过硬的质量,获得了影评人及观众的大肆好评,不得不说,一切也算是终于回到正轨。

不过外界的这些纷乱事宜,暂时还没对演员们产生太多的影响。楚家兄妹包了一家影院所有厅的黄金场,有钱任性,十分霸气。从电影院出来之后,楚冰裹紧了墨镜口罩和围巾,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区。走到楼下的时候,楚冰仰起脸,朝上面看了一眼。

这里楼层太高,窗户太小,并不好数楼层数,但她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十九楼——前后左右的灯都暗着,只有十九楼的灯亮得威武不屈。显然即使在今天,苏凭这个懒人也依旧翘了剧组的商业活动,宁可宅在家里撸猫,也没兴趣出去找什么乐子。

和大晚上往回跑的她一样。楚冰微哂,上了楼开门。到处溜达的旺财听到响动溜达进阳台,比自己的主人先一步发现了对面客厅的灯光,高兴地喵喵乱叫一阵,弓起背就要跳过去,被及时赶到的苏凭一把按住。

“旺财,有一点小姑娘的样子,矜持一点明白吗?”苏凭语重心长地教育它,旺财显然不懂,恼火地冲按住它的苏凭呼噜呼噜地叫。楚冰走到阳台,隔着一点距离看着苏凭,心中不期然涌上一点异样的感觉。

现在看到他,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居然是《余温》里刘湛陵闭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凉薄样子。

演技这么好,到底哪一面才是伪装,自己分得清楚吗?楚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苏凭一抬头就发现了不对,他意外地看着楚冰,眉峰稍稍扬起。

“你为什么用很陌生的眼光看着我,三天不见就不认识了?你原来是金鱼脑吗?”苏凭非常意外地说,无辜地举起旺财和她平视,“那你还认识这个不矜持的旺财女士吗?旺财,来朝你楚冰阿姨叫一声——唔……”

苏凭嘶了一声,险而又险地躲过楚冰扔来的一个逗猫棒,惊奇地朝地下看了一眼:“你怎么有这个东西,哪儿来的?”

“给旺财带的礼物。”楚冰双臂环胸,神色平静地说,“你没有。”

苏凭沉吟两秒:“虽然很想表示一下遗憾之情,但我又不是猫,需要礼物哄……”

然后下一秒,又一个扁扁的东西朝他飞了过来。苏凭举起旺财,旺财反应奇快地张嘴一叼,苏凭笑眯眯地摸了摸旺财的头,从旺财嘴里取下袋子,打开看了一眼。

“恩……《etlr》的封面邀请?”苏凭扬了扬名片,饶有兴致地看了楚冰一眼。楚冰丢了个白眼给他,利落地转身回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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