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2)
之所以唐逸会纠结于他或者韩覃所受的梏桎,想要寻个自由,在韩覃看来,皆是没有受过苦的世家子们的无病□□而已。自由是什么,没有唐牧的息心教养,他也许早混入一群走鸡斗狗的世家子弟中,像他爹唐世坤一样,成日只知喝酒赌钱。那倒是很自由,每一天都快活无比,可那样自由到最后,他不会有所作为,不会有成就,不会像唐牧一样,在谋成一件事情之后,默默的独自一人去享受那种成就感。
像陈启宇一样穷过,苦过,在尘世的最低层无法翻身,无法喘息,磨到奄奄一息时挣扎着坚持下来,才会懂得谦卑,臣服。
唐牧拍了拍自己大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韩覃别过头道:“咱们眼看要和离,我为何要坐过去?”
唐牧犹还记得方才韩覃所说的那句话,她说她爱他,所以会在最大限度内去迁就他。回想从六年前,再到重逢后在一起的日子,若不是为了那一夜,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留这小丫头在身边。
他两世为人,还知道两百年的历史,而她与这世间的普通女子们一般,懵懵懂懂,费力的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在宣府,在品正居,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难,从未怪怨过,责备过他,出了任何事总是先检讨于自己。确实在婚姻中,是她迁就他过多。
唐牧捧过韩覃的脸,吹口气在她眨巴着的睫毛上:“可你要为阿难求情。你既知道他坏了我多大的事情,就该知道这个情很难求,你总得做点什么叫我欢喜欢喜,否则我怎么可能饶了他?”
韩覃只得爬过去,骑坐到他大腿上。唐牧缓缓闭上双眼道:“自己动!”
韩覃忆起在渡慈庵初见,那时候唐牧也不过二十岁,脸比现在要多些肉,唇也更厚。如今面清而唇薄,人较之原来似乎瘦了许多,但又硬实了许多,他越年长反而越发好看了。比之原来的温和耐性,如今却自有一股沉稳威严。她伸舌尖舔着他的唇,见他唇角渐渐翘扬,便覆檀唇凑了上去。
忽而一丝细微的疼在舌尖蔓延,韩覃捂唇,细哼了一听,便听唐牧笑问:“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韩覃怒目瞪了片刻,重又凑上去,从他脖子上一路往下吻着。
“二爷,不舒服。”韩覃哼了几哼,气喘嘘嘘说道。
“为何?”唐牧反问道。
“自己动不舒服。”又酸又痒又着急,还使不上劲儿。韩覃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遂厚着脸皮指着那案台道:“要在书案上我才觉得受用!”
她话音才落就要唐牧凌空抱起,放到了冰凉的书案上。
韩覃咬牙哼了片刻,总归她的心没他硬,重又哀求道:“二爷,咱们生个孩子吧?”
不用说,她这一番话只会换来他一番冲撞。
怒气冲冲,斩钉截铁的闹了一场合离,直到次日一清早从又暖又轻的蚕丝被中醒过来,韩覃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又叫唐牧给弄回来了。昨夜他在书案上尽心尽力伺候了她一回,今天她又怎好再提和离之事。
韩覃半闭着眼睛假寐,听唐牧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他穿好了公服,端着烛台到床边,盯着蜷缩在被窝里半眯着眼的韩覃看了半刻,将她半弯在外的膀子压进被窝里,才要走,便叫韩覃反手捉住:“二爷,你打算怎么处置阿难?”
唐牧道:“你的意见就很好,只是小凉山未免太寒,我将他送到岭南去,那是个风雅地方,放他在岭南呆得几年再说。”
韩覃掩着丝被坐了起来,拢着乱发道:“二爷记得让文益跟他一起去,路途遥远,多给些盘缠。”
唐牧问道:“为何?”怎好让首辅家的姑娘跟着唐逸到那穷山恶水中去。
韩覃道:“患难见真情,两个人一路虽艰苦,可若是磨出真情来,才真真是此生都不能忘。”
唐逸是个内向孩子,表面温顺骨子里清高鄙下,到了外头必定要处处碰壁吃苦。但傅文益是个大胆外向,热情不拘的性子,有她帮衬,唐益在外日子定能好过一点。到那时唐逸要处处依赖傅文益,日久生情,自然就会回心爱上傅文益。
既然唐牧这里点了头,陈卿那一头便快速的办理起此事来。做为锦衣卫指挥使,唐逸在宫变时出外差,疏忽职守故,革职发派岭南。
腊月二十六日一清早,背着小包袱的唐逸与傅文益二人清清减减要出城,文氏与唐夫人两个自然是一路相哭相送。许知友仍还要亲自护送唐逸往岭南去,出城的路上,唐逸走的飞快,傅文益一路小跑了跟着,这丈夫的流放之途,于从未出过京城的她来说,简直比出嫁那天还要开心。
她小脸儿冻的通红,不听唤道:“阿难,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
丈夫被革职流放,妻子自然不能再穿好衣。傅文益穿着一件胀腾腾的棉褙子,下面还是一条熟羊毛壮成的大棉裤,混身卷满了银票与碎银子,鼓鼓囊囊一路跑的满头大汗。出城约有十里地,唐逸忽而回头,看着那大汗满头湿了流海的傅文益,心中一丝悲凉,停步等了片刻。傅文益自然是欢喜不尽,笑嘻嘻的撵赶着。
唐逸看到她满脸那没心没肺的笑,方才那点怜悯之情顿消,又转身继续疾步往前走着。傅文益赶的精疲力竭,不停扑呼着热气道:“虽说丈夫遭流放,妻子不该欢喜。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笑,概因与你夫妻一场,同甘的日子将来必定会有,但吃苦不定就此一回,我得好好珍惜才是。”
“你怎知吃苦就此一回?”唐逸放慢脚步问道。
傅文益唇角噙着丝笑意,却不肯再说,以她看来,唐逸在朝中有一个做爷爷的次辅,再有一个二品重臣做叔叔,那怕吃苦也是暂时的。
唐逸却知道自己一击不中,此生的前途业已葬送。于是,一个满怀苍凉而另一个满怀希望的,这夫妻二人在眼看到来的新年中,一路奔向远方。
等忙完年前这一口,随着立春,京中大多数人家皆撤了炭火,炭行的生意也就渐渐减少。韩覃在怡园舒舒服服过了个年,闲时到药铺与韩雅聚聚,俩人围着炭炉说说闲话做做针线,倒比回唐府应付那一大家子的强。
初七这日唐牧入宫去了,韩覃闲来无事,早起命厨房炖了一锅羊肉汤,用砂窝煨好命春心提着,仍往裴显家的药铺去。才一进药铺,便见裴显面色如丧考妣般的在柜台上支肘站着,里面韩雅一声怒喝:“你究竟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这一声喝,裴显便如猫似狗般的抖了一抖,却仍是不应声。韩雅仍还卷着衣袖,亦是满面路容摔摔打打了从里间走了出来,见韩覃在柜台外站着,这才满面堆起了笑,接过春心手中的砂窝揭盖闻了一闻,笑问韩覃:“你怎知我好这一口?”
药铺新开进项少,裴显与韩雅两人这个年过的十分寒酸,韩覃帮衬了许多肉与油,菜与米,但是韩雅性中不爱贪他人物,又还有点清高,每每总是极力推拒,也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韩覃不好再送东西,也是变着花样要给她进点补。
两人在药房的炉子前坐了,将那砂窝直接煨到炭炉上等它重新变热。韩雅一边收拾着碗筷,回道说道:“约莫五更的时候有人敲门,裴显还以为是来瞧病的,结果竟是几个宫里出来的内侍,他们送了五匹白绫,又下了一道口谕,说叫我明天晚上入宫见清儿。我想着带裴显一起去,结果他死活都不肯去,这可如何是好?”
明天是正月初八,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要从这一天一直到正月十五,在这八天之中,外皇城城门开启,从东华门外设两里长的花灯,另还要放烟火,设鳌山,彻夜不禁,热闹非凡。
这八天之中,无论贵家还是贫户,妇人们皆有走月的习俗。所谓走月,就是人人皆着一袭白绫衣,于月下三五相携出门,清妆素面,最少要走过三座桥。虽韩清如今还无份位,只是个秀女,但想必她在宫里呆的乏闷,也要见个家人。
韩覃帮韩雅往羊肉汤里下着萝卜与粉条,等一锅子热腾腾冒起来,叫裴显进来,三个人围坐着一起吃。裴显此时仗着韩覃的胆儿,知道韩雅不敢发落自己,才鼓起勇气说道:“雇辆车也值,我若走了,万一有人上门问诊,可怎么办?你要知道,最是元宵节这几天闹事的多,突发病的也多,万一有人急病求上门,可不是耽误了人家的病情?”
韩雅气的无法,指着裴显的鼻头道:“你不是不知道这两天车费贵,就是雇趁两人抬的小轿都得五十文钱,咱们那里来的那么多钱?隔壁多少家大医馆开着,何人巴巴儿能求到你这儿来?”
裴显自有一套消极抵抗的法子,那就是埋头闷吃,吃完抹过嘴,仍旧到外面去守柜台了。韩雅仍还生着闷气,她之所以要裴显陪着去,也不过是想节省几文钱而已。韩覃在初五的时候就曾接到过宫里传来的旨意,不过她不想多事,所以给推拒掉了。此时她看在眼里,握了韩雅手道:“不如我派辆车送你去?”
韩雅摇头道:“不劳你破费的,我不过是想与他一道出门罢了。自打上一回跟着裴显去了秦州,到如今也有好几个月未见过清儿,我想瞧瞧她过的怎么样。”
韩覃想了想道:“那不如这样,我与你一同去,我在宫门外看灯,等着你,等你出来咱们再一道回来,如何?”
韩雅反握了韩覃的手问道:“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入宫,看看清儿?”
她话一出口,随即又有些悔。就她所见那皇帝的样子,显然是个好色之徒,只怕韩覃入宫凑巧碰见皇帝,又要起事非。
韩覃笑道:“我家二爷在阁中,每每出宫也要到深夜,我在宫门外看看花灯,等着你们就好。”
韩雅脸这上才重又有了笑意:“只是要麻烦你在冷风中等着我,不过你放心,我入宫就与清儿说两句话,出来陪你一起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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