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那一次他见的小姑娘就是韩覃。以此推断,韩覃与唐牧肯定有旧缘,只不知那是什么样的缘份。
陈启宇辞过唐牧出怡园,才走到甜水巷口就碰见陈卿,他本名卿,又如今任着大理寺卿,人人见之都要称期为陈理卿,是以陈启宇抱拳叫道:“陈理卿!”
陈卿如今已到而立之年,颌下须着轻须仍是俊朗容颜,穿一袭深蓝色素面锦袍,腰间扇形玉佩挂着深青的穗,头上亦是一枝墨玉簪固冠。他仍是当年行步生风的敏捷性子,见到陈启宇后止步还礼:“陈主事!”
陈启宇问道:“前番多谢陈大人替下官调取八年前韩兴一案的公文,另就是前些日子下官曾劳烦陈大人替下官打访的那人,如今可有了眉目?”
两人正在巷中,日光明照,近三十岁的长者与二十出头的年青人,俱是清瘦俊朗的面色,陈卿仍是当年的凌厉英姿,却也多了些世故圆滑。而陈启宇的老成持重恰似唐牧。
陈卿道:“只知是被拐卖了,那一干人拐子我已着顺天府下了大狱,但韩覃人究竟去了那里,如今顺天府的捕快们还在一力追查中。”
陈启宇默默点头,又听陈卿说道:“即便陈主事不托情,本官亦会一力找到她,这个请还陈主事放心!”
言罢匆匆转身往唐牧家而去。陈启宇亦不回家,穿城而过直到西城,到唐府西角门上打过招呼直接入内往籍楼而去。他到籍楼外敲门,许久就听里面有人问道:“谁?”
陈启宇道:“阿难,是我,锐毅。”
接着有脚步响动,一个少年公子同时拉开两扇门笑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清秀俊逸的少年公子明目朗星,面细如玉,身着一袭白麻交衽长袍子,细瘦的腰间松束一带,赤足迎陈启宇入内,随说道:“我本来今天也要去怡园,谁知那府来人通知,说今日园中小爷爷见重客无暇顾我,还叫我往后也不必再去怡园,倒说得我一头雾水。”
两人隔案坐下,唐逸斟了杯茶双手奉给陈启宇,才问道:“锐毅此来,所为何事?我知道你整天不离身的跟着我小爷爷,必没有闲情来此与一个备春闱的闲人聊天。”
陈启宇道:“我两月前随先生出差往开封府,在路上遇一积年相识的妇人,因她新丧夫,而我亦丧妻不久,遂欲与她结成夫妻。带她回京后因家母阻挠并未能结成亲事,她出我家门去住客栈,不过一夜一日而已便不知所踪。
前番我曾托大理寺卿陈卿为我细查,才知她是叫人拐卖了。”
唐逸见陈启宇面露苦色,安慰道:“既然大理寺出面,想必定能找到,锐毅尽可宽心。”
陈启宇摇头:“我如今来此询你,不为被拐一事,而是因为我隐隐猜度,觉得她或者和你们府上有些关系。”
唐逸怔住,拎茶壶过来要给陈启宇添茶:“什么样的妇人,为何会与我们唐府有挂葛?”
“她名叫韩覃!”陈启宇话音才落,便见唐逸手中的茶壶啪啦摔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茶水洒出来溅到了他的袍子上。
“你说她叫什么?”唐逸追问道。
陈启宇道:“韩覃,她叫韩覃。”
☆、第31章
唐逸起身,转身蹬蹬蹬上了楼梯,不多久抱着一幅卷轴下来徐徐摊开在另一条案上,问凑过来的陈启宇:“可是她?”
画上一个眼儿圆圆下巴尖尖的小姑娘手持卷轴坐在窗前,膝下条案上繁花盛开,身上穿的恰就是他曾见韩覃穿过的那套衣服,衣领上缀着累金丝包红翡的玉锁扣。陈启宇点头:“就是她。”
唐逸慢慢卷起画轴,一字一句极其艰难的出口问道:“你说她叫人拐卖了?”
陈启宇亦是黯然:“是我的错,我以为不过巷口的小客栈便未加在意。谁知次日下午去才知道她叫人拐走了。”
唐逸缓缓坐下,低头抱着那卷轴问陈启宇:“你可知她这些年在外做什么?嫁的何方人氏,为何又会丧夫?”
陈启宇将自己相逢韩覃之事一一细述给唐逸听,讲完后见唐逸不发一言,遂问道:“但不知她与你们府上,又是什么样的缘份。”
他等了许久,才听唐逸开口说道:“她曾在这府中做过几天我的小姑母。”
这没头没脑的话倒叫陈启宇呆住,竟不知从何问起。唐逸起身收了卷轴上楼,下楼见陈启宇仍在楼下站着,拍拍他肩膀道:“既然人拐子在顺天府关着,咱们去会会他们。”
怡园饮冰院中,陈卿与唐牧亦在聊韩覃。陈卿苦笑:“一个朝庭四品佥都御史府上的小姑娘,最后沦落到她那样的境地,着实悲惨。”
唐牧道:“官场倾轧而已,有多少朝中大员但凡有罪都要满门皆诛,她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寻她一事,我看陈大人你就此止手吧。”
陈卿一怔:“为何?”
唐牧一笑:“她此刻就在我家内院。”
陈卿腾地站起来:“竟是你唐清臣拐的?”
唐牧摇头:“我还没有不堪到那种地步,不过凑巧而已。既在我这里,此事你也就不必再管了。我想你此来也不单为这么点小事,何事,说吧。”
六年前抓捕白莲教教首无生老母,并借以无声老母最后在朝扳倒查恒,是太子一系对于虎视眈眈的景王一系最沉重的一击。而后先皇大行,太子顺利即位,宋国公陈疏加封太子太傅,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陈卿亦水涨船高如今独掌大理寺。
但无论宋国公还是陈卿都深知他一府如日中天的气势,事实上皆来自于默默无闻替他抓捕过无声老母的唐牧。所以陈卿对于唐牧有颇多容忍,在他面前也再不敢耍自己孤高自诩的脾气,虽他年长,反而似小辈一般总要怀着些谦恭。
陈卿暖昧一笑:“清臣,听闻人言你最近很爱好些小寡妇,但既是男情女愿便也算不得什么罪过。可你也太过大胆,御马监监正常德才死几天你就敢把他家的小娘子弄到自家内院里去?”
唐牧亦笑起来:“我一没上青楼二没上楚馆,又不进娼门去嫖风,不过买了个妇人回来睡几天,至于她原先是做什么的却不大管,只要身世清白身上没病,都使得。”
陈卿见他站起来在堂中踱着步子,自己也跟着站起来。这屋子里整套黑酸枝的家具有了年头,浸润过岁月所景的东西,明亮到能倒映出他的影子来。陈卿说道:“御马监除了与督抚、兵部共执兵柄外,还监理着皇家的草场,皇店,在咱们大历,御马监与户部分理财政,是内廷的管家。
常德死后,御马监掌印太监陈保委下任来,说常德盗走了御马监三年内的帐本,叫我务必要将帐本找回来,否则他无法给皇上与皇太后交差。我如今为职所逼要查此事,查到他娘子头上,还请清臣兄请那小寡妇出来我见上一见。”
唐牧回头,在那各色石片镶成繁花的屏风前站定:“若只为查帐本,内廷的事情我不沾。”
他招手叫巩兆和进来:“去请乔娘子出来,叫陈大人在此问话。”
说罢转身出门一直进到内院,过穿堂又到后面夹巷,远远就听得韩覃那院子里鬼哭狼嚎。唐牧行到院门口,见韩覃也不知从那里搬来只太师椅坐在屋檐下,仍是方才那酒红色的高领褙子并浅灰绿的比甲。
阳光洒在衣服上颜色深沉而又艳惑,衬着她一巴掌的小脸儿莹润娇艳带着微酡的红,仿如吃过微酒一般的艳丽。她身上并存着小姑娘的纯真与少妇才熟透的风姿,他身体还记忆着昨夜那场欢事给自己两生的酣畅淋漓,可她萌圆两只眼睛里那属于小姑娘的纯真之态,又叫他怀着深深负罪感。
唐牧负手站在门外看着,就见韩覃问那满身滚刀肉的老妈子:“柳妈妈您再说一遍,我叫什么名字?”
柳妈妈嚎道:“韩覃,娘子您叫韩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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