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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伽蓝梦似幻还真(第2 / 2页)

没有,都没有,他不是,他也不是……不,这不对。她眼睁睁看着李存勖转过身,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淌出更多的鲜血来。他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然后倒在了最后一步。

她低低喊了一声“存勖”,无人应答。她轻声自言自语:“这是幻境,一定是的。”她说的这样笃定,是为了说服谁呢?是谁渐渐在这片幻境中动摇?

她来不及上前查看情郎的情况,眼前场景一转,来到了她最熟悉的幻音坊,看到多闻天步履匆匆地走向大殿。她紧紧跟着多闻天,果不其然看见了幻境中的自己。“李云昭”手上握着龙泉宝盒,右手虚虚握拳抵在额角似在休息,听到多闻天的脚步声才睁开神采内敛的红眸,只是聚焦之处似乎不在多闻天的身上。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多闻天忍泪禀报道:“女帝,梵音天的身后事已经处理妥当了。”

身后事?可笑,梵音天明明活得好好的呢!她一边骂这幻境胡说八道,一边又不安地继续倾听。“李云昭”面露悲戚,捏紧拳头好一会儿才张开,“……本座知道了。”

“属下还有一件事禀报。晋王世子李存勖,在我们去往乾陵那几日遭人刺杀,凶手疑为不良人。”

李云昭细细观察着幻境中自己的表情,奇异的是她脸上竟无多少哀伤神色。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安地想:我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城府?那可是存勖,我怎么会不伤心?……不对,我是知道存勖没有死的。我不能被这幻境误导。

等多闻天退下后,“李云昭”起身藏好了宝盒,用一种微微惆怅慨叹的语气道:“李存勖……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糊涂呢?这个时候称帝,无异于引火烧身哪。”

她听出了其中的冷淡生疏,一下子如坠冰窟。

花谢花开前缘误,山河岁月空恍惚。

面前场景变幻,岐王府中,“李云昭”垂首接受陆林轩的治疗。陆林轩周身闪烁着一层奇异的金芒,约莫就是那珍贵的金蚕蛊了。焊魃与侯卿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为她们护法。良久,陆林轩睁开眼,欢悦道:“好啦!”

“多谢陆姑娘。”“李云昭”中气不足,但面色逐渐红润,似已无性命之忧。

侯卿道:“你哥哥的尸首我们替你带回来了,你要去瞧他最后一眼么?”

“……不必了。等我好些,为他择日下葬。”说这话时的“李云昭”好生奇怪,脸上神色混合着如释重负的放松和至亲离去的哀恸。

不,不是的。无人看见另一个李云昭抱着头跪倒在地。

我和哥哥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我不认同他的政见,就算我怨他抛下我这许多年,可我绝对不会为了哥哥的死感到轻松,更不会为了杀他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的脑海中有两个声音一刻不停地相互攻讦。一个声音不甚坚定地说这是幻境,做不得数;另一个声音更温柔蛊惑:眼见即为真实么?你怎么能肯定你笃定的一切,才是现实呢?情郎的相伴,兄长的尊重,阿姐的维护……你这一路顺风顺水,可你不觉得太过顺利了么?

李云昭,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臆想,什么是真实么?

爱恨盘桓或踯躅,到头都轻如无物。

还没等她厘清乱麻似的头绪,眼前场景又换过了一轮。一望无垠的北方荒漠,军容整肃的百万人马,还有那随风飘扬耀武扬威的契丹令旗。

她望向坐在椅中沉眠不醒的“李云昭”。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站在“她”身后的蒙眼青年,她不会认错,他是张子凡。

若说是被俘虏了,又不太像。

她迷惑地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不良人新帅,百无禁忌,恣意潇洒地拿岐国做赌注,拿“李云昭”做赌注,成全了不良帅的赫赫英名,却让她这个被契丹盛誉“战力无双”的岐王深陷敌营,毫无还手之力。这一身荣与辱,这一注赢与输,好像与“她”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

不良帅武功盖世,可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与百万大军相较呢?在强大的契丹和晋国之间,她只能被迫选择稍微好些的那个。

也许,亡国之君的名头,还是得她来背负罢。

声色荣华都落幕,梦醒无人主沉浮。

在大漠迷人眼的狂风中,她步伐坚定又凌乱地走向了坐在椅子中的“李云昭”,支持不住似的跪坐在她面前。

那个魔魅的声音愈来愈清晰:爱人惨死,兄长离去,岐国沦亡……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么?

那为什么你还是没有醒来?还是说……你一直都清醒着呢?

她全然忘了自己是踏入了幻境。

惊慌失措下,她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哀求似的大叫:“住口!你别说了!”

一只看似纤弱的手伸了过来,阻止了她自残的行为。

坐在椅子中的“李云昭”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静静地凝视着她。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幻境中的这位脸色更为疲惫。

“有那么多人在等你,真好。”“李云昭”决绝地将她推开,“好姑娘,快走罢,离开这里。”

也永远别来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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