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后宫看起来虽只是一堆女人的事儿,其实这里头的水深着哪!
尤其是前两日听了广明宫一个墙角,我更是开始体谅陆澈的苦楚了。也有些愧疚,觉得当初就不该找他赌那一场牌九。弄得他非得娶了我不说,还将自个儿也陷入这么一场险恶的宫斗戏里头。
那是个阴沉沉的午后,天气闷热得一丝儿风都没有。
我吃了午饭躺床上,本打算睡个午觉来着,但招来三个宫娥打扇子都不止热。烦躁憋闷间,考虑到宫娥也是人,不能指着人家机械性地对着自个儿扇上一个多时辰。便决定到广明宫外的荷花池边逛一逛,戏个水什么的。
不料那日出门的时辰掐得不准,才刚刚走到广明宫外,天上便落下一道惊雷。“咔嚓”一声,雨势应声而下,大得倾盆。
忙慌中,我与小玉将巴掌大的蒲扇往头顶一盖,瞅着广明宫的一处屋檐就窜了上去。
但站着站着就觉着不对劲,殿内的说话声突然迸射而出,俨然就是太后她老人家低沉宽厚的嗓音。且听这口气,似乎心情不大好。
犹记得陆澈说过,太后她不想见到我。
而我此刻正与她老人家立在一个屋檐下,撞上的几率极高,搞不好就会在她肝火未卸之时无辜被烧。是以,没站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腿软,急急忙忙地吩咐让小玉去找把伞来。惹不起咱躲得起,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鉴于担心太后她老人家忽然从里头出来,整个等候小玉的过程中,我都只得瞪着眼睛盯,竖着耳朵听,紧密关注殿内的动向。
结果听着听着,就听见了如下内容:
“你明知此事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还一意孤行,母后忍了。但皇儿你根基不稳,为今之计唯有与能臣结亲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才能稳坐江山啊!茗儿她虽然骄纵了些,却比如今的皇后要端庄稳重吧?难道她还配不上一个妃位?”
这时我才知道,陆澈为了我竟承受着朝臣与太后的双重压力,实乃尊承重诺的真君子也!为了一场赌局,牺牲多大啊!当时我就决定,日后定要对他的压迫少做抵抗,以慰他绝不抵赖的磊落之心。
只是他迟迟不肯纳顾小姐为妃,这是为啥?这根本不与立我为后冲突啊!
正在疑惑间,忽闻陆澈不卑不亢地答道:“论家世才学,顾茗确实强过盈盈百倍。但母后你别忘了,先皇就是太依赖朝臣才导致放权过甚,留下了广平王这样的隐患。前车之鉴在例,儿子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此话一出,太后她老人家立刻激动起来:“你……你是说顾炎?顾炎那是哀家的亲弟弟,你的亲舅舅,怎么能与谋逆篡位的广平王相提并论?不要忘了,当初你依计扳倒广平王时是谁在背后大力支持,又是谁在先皇驾崩之后将你扶上皇位。皇儿你今日说出这话,实在是叫人寒心。”
我听得心惊胆战,原来陆澈不喜欢顾小姐的缘由竟是这个?这顾氏也真够冤屈的,亏我前些日子还羡慕她有个好爹来着。我真是浅薄!
还没感叹完,只听陆澈接道:“母后你可曾矗立朝堂?可曾亲眼看一看朝中的局势?就拿前阵子设立都察院来说,顾炎协同好几名官员装聋作哑,问及见解,也是顾左右而言它。此等风气若再不压制,日后必定会铸成大错,悔之不及。”
他一腔激愤地讲完,殿内便久久没有动静。
此番论战有关陆澈究竟会不会纳顾氏为妃,更与他日后面见顾氏的次数息息相关,我急切地想知道下文,便努力地竖着耳朵往墙里头贴了贴。
太后似乎收敛了声气在说着点什么,但天外忽然雷声大作,我没听清。同时一串连贯的脚步声“嚓嚓嚓嚓”地传来,惊得我魂不守舍,慌忙迎着檐外的骤雨奔了出去。
虽没听到顾氏最终如何,但仅是以上内容也足以让我醍醐灌顶。当即悟出,踏入深宫不易,当一个皇帝更不易。像我这么轻易地当上皇后,那真是祖上积德,老天瞎眼的奇迹!
陆澈要亲近谁纳谁为妃,我是不打算干涉了,也无力干涉。左右不过是三百两银子的事儿,随便朝陆澈装个乖撒个娇也能赚回来。
他这个皇帝都当得防这防那战战兢兢,我身为一个无权无势无外戚的三无皇后,这头衔就更是摇摇欲坠了。日后还是乖乖攒钱过日子为上,再不淌这些浑水了。
此乃皇室内部机密,我的这些想法和觉悟也不能说与第二人听。
是以,面对小玉忧心顾氏封妃一事,我也只能乐观无匹地答了:“怕什么?入宫之后她就是皇上的妃嫔,受我的管辖,顶多也就跟我争争皇上晚上睡哪,还能起什么风浪啊?”况且这事儿陆澈点不点头还是两说。
小玉忐忑地看我一眼,还想说些什么,我慌忙打断:“行了行了,快去给我找口箱子来,还是早日将箱子填满最要紧。”
万一将来被赶下后位,好歹也还有一箱子财宝不是?
小玉挪了挪嘴唇,终于“哦”了一声,出门找箱子去了。
晚膳时,陆澈来我宫里吃饭。
考虑到他近来为设立都察院一事焦头烂额,还要绞尽脑汁地与一干老臣抗争,我特地下厨做了道他频频提及的蕨菜炒冬菇。
当年我爹重病离世,家中一贫如洗,除偶有好心的街坊施舍几口冷饭外,大部分时间我都处于饿死与饿不死的边缘。这种时候,我通常跑到封阳东面的立净山上挖野菜采蘑菇,顺便还能打一背篓的柴火回来。到家就水一炒,便是一道小菜。
陆澈自打听了我这件生平惨事过后,也总吵着要尝一尝这道救我于水火的菜肴,命宫人搜寻好几日,终于得来这些材料。
经我隆重介绍,他即刻庄重地坐直了身子,又严肃地夹了一筷子蕨根放进嘴里,嚼了嚼,抓着我的手深沉道:“今日我总算体会到你当年吃糠咽菜的悲苦了。”
我羞涩地低下头,心想哪啊!这还是加工过的,当年那可是连油盐酱醋都没有呢!
正想说点什么,只听他又道:“不过这蕨菜和冬菇鲜嫩爽滑,若是加入油盐酱醋烹调应当也属美味,下回再炒,就不要用清水了。”
我腮帮子一酸,赶忙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
腥滑的味道入口,真叫人难以下咽啊!亏得吃惯了御膳老厨的他还能怀着一颗庄重宝严的心思吞下去。苦发妻之苦的精神委实可嘉,感动得我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默默将盘子推到一边,我道:“不忘悲苦的事儿咱们偶尔做做便好,今日咱们还是吃御膳房做的这些,以免铺张浪费了。”
陆澈点点头,对我的提议很是赞同。
席间,我认为很有必要将严大人之女入宫的事儿知会一声,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宫里进了个人,必定有权知道。
往他的空碗里夹了块红烧猪蹄,我道:“听闻太后对我前些日子与宫人通宵搓麻将的事儿颇有微词。你知道,我其实是个乖顺的人,只是在宫中实在清闲,所以才不得不拿出了那些市井风气。”怕他吃肉腻味,又瞅准桌上的一片青菜叶往他碗里添过去,笑呵呵地道:“听闻通政司的严大人有一女,比我小一岁,今日我许了她进宫作陪。皇上你如此体谅臣妾,应当不会怪罪吧?”
他拿筷子的手登时顿住:“你见过严征?”
我诚实地答:“不曾。”
陆澈侧头深看着我:“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有一女,还许她入宫?”
我心惊胆战地瞅他一眼,心想这么点事儿他该不会不准吧?
拿人家手短,严大人将这么贵的郎红釉都贡上来了,这事儿怎么也不能给人家整黄了。我爹曾经说过,做人要有诚信,既然收了人家的礼,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若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日后那些王公大臣谁还敢找我送东西啊?
我笑眯眯地道:“严大人体谅我深宫寂寞,特地找人来传话,说自个儿有个女儿,想送到我这儿来调l教调l教(这个词会被和谐)。我略一思索,觉着如今后宫空虚,走哪哪都冷冷清清,若有个人能在宫里陪我说说笑笑,过起日子来也欢快许多,是说是吧?”
陆澈听完,对着我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也就你的脑子少一根筋。严征平日里在朝堂上与顾炎争锋相对,他那是不满顾氏一人占了后宫空虚的甜头,特地送女儿进来分庭抗礼。陪你说说笑笑?日后不在背后捅你刀子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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