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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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看不见的是,一个人形黑影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且轮廓越来越深。

他吃饭时,那黑影并不动供桌上的供奉,只坐在一边看着他;他洗澡时,黑影也站在薄薄的水帘之后静静等着;迟筵为睡觉时能肆意翻滚睡得舒服,买的是一米五的床,但真正睡着了也只能占一半的地方,那黑影就堂而皇之地躺了上去,平平地躺在他身侧,距他不足一拳的距离。

这个房子早已经不是一个人在住了。但迟筵却沉浸在看不见感觉不到的假相之中,尚做着已经找到保命良方的美梦。

灵玉和装着骨灰的小瓷瓶都挂在胸前不是很舒服,迟筵试着将灵玉取下来放在公文包夹层里,只挂着小瓷瓶,他有时不拿公文包,也一切正常,没发生什么事。他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将灵玉收进了自己床头柜抽屉里。

十一月一天周末,迟筵高中同学徐江约他出来玩。

迟筵大学是在外地上的,徐江却上了本地的苏民大学,本科念完又继续再本校念了博士,他约迟筵的地方也离自己学校近。

苏民大学校址已经接近郊区,据说站在教学楼楼顶上都能望见金灿灿的庄稼地。离学校不远就是苏民湖,虽然是人工湖但是占地颇广,湖水自然也不浅,而且据说即使是近岸的地方水下也都是软泥,掉下去很难救上来,这么多年也出了不少事故,有失足的,也有故意寻死的。

迟筵和徐江高中时关系很铁,吃完饭沿着湖边边看景边散步,聊着现在的生活和高中的老同学。

这个时候的景色很是萧索,湖边的植物都已经变得枯黄,风瑟瑟的,有些凄凉的感觉。迟筵只穿了一件风衣出来,觉得冷,刚想提出找个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进去坐坐,就见徐江正伸长了脖子不知瞅着什么。

迟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湖的那边围了老大一圈人,还停着警车和救护车。

徐江叹了一声:“这是又出事了。”

他这个人喜欢凑热闹,不管好事坏事都想凑上去看看,虽然已经猜到多半是出了事故,但也拉着迟筵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

如果是往常,这种热闹迟筵躲还来不及,绝对不会主动去凑。但都说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三个月时间里最初时迟筵还会像从世明市回来夜里那样偶尔撞见一两个奇怪的人影,或是偶尔被噩梦纠缠,但随着供奉叶迎之牌位的时日越久,叶三公子骨灰的作用仿佛就渐渐越发显现了出来,竟然是丝毫怪力乱神的事情都没碰上,这样彻底的平静安稳即使是从前有灵玉守护并在学校和一群阳气旺盛的年轻人混在一起时也没遇到过的,甚至偶尔让迟筵开始怀疑自己之前二十多年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幻。

过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日子,他潜意识里也不自觉地渐渐放下心中的防备,现在也就跟着徐江过去了。

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一半盖着白布,一个像是专业人员的人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从迟筵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人被泡得浮肿发白的身体,只有鼻子尖上一点儿因为露出水面而冻得发红。

徐江看了一眼都不敢再看,连忙拉着迟筵退后,嘴里道:“咱走吧咱走吧,唉,怨我,这么多年不见我都快忘了属你胆子最小,高中那会儿这类事都躲得远远的,连鬼故事都不敢听。”

他们那时候那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好奇心旺盛,对各种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格外感兴趣,娱乐活动也比现在的孩子们幼稚,聚在一起开个鬼故事会、请个笔仙碟仙之类的事情都干过,迟筵也被拉着去过一次鬼故事会,结果吓得发了三天烧,之后这类活动就再也不参加了。

迟筵心道真不是他胆小,那次发烧也不全是因为吓得,当时他们一群同学围坐在一起讲鬼故事,他能感觉到格外强烈的窥伺感觉,并隐隐看到在他们背后还站了一圈“人”也在静静听着。

他外公外婆一直很宠他,只有那一次外婆听说之后狠狠训斥了他。迟筵想到外婆为自己保命心力交瘁,心中愧疚,从那之后行事就更加谨慎,远离所有类似对他来说算是“作死”的活动。

不过好在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

迟筵正想着,被徐江一拉也就转身准备走,就在这时感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顺从直觉看过去,发现在对面围观的人群之外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全身发白浮肿,只有鼻子尖儿一点儿是红的。

“他”正看着迟筵。

迟筵心中一凉,下意识去摸胸前的灵玉,那是他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入手的却是一个质地冰凉的小瓷瓶。

迟筵只是体虚,不是电影小说里的阴阳眼通灵者,寻常情况下是看不到鬼怪的,本身比较虚弱的时候或在特定环境下可以看到淡淡的影子,而从小到大能如此清晰地看到那种东西时无一例外只有一种情况——那东西盯上他了。通常这种情况下那东西会跟上他,至于跟多长时间,会不会伤害他,都很难说。

小时候拜过的一个道士告诉过他,那都是些执念很深的东西,它们一旦跟上了他,想再拜托很不容易。也不是什么都能成鬼的,那种东西都是很邪门且负面的存在,绝大多数所谓的“鬼怪”并不是人死后所化,而不过沾了人气,借了人形罢了。只有极为邪性或怨气很重的人才会有极低的可能化为能长久滞留人间的鬼怪。

相反,人可能会有“灵”残留下来,张道长见到他时就说过他逝去的亲人留下的“灵”一直再暗中保护提点着他。但是“灵”和人本身已经没有关系,更像是一种特别的遗物。

总而言之,那种东西本就邪性,跟上一个人后出手加害的可能性更大,迟筵从前的经历也映证了这点。

他此时心中暗暗悔恨,骂自己作死,就不该凑这种热闹,但也已经于事无补。摸上小瓷瓶的刹那才想起来灵玉已经被自己收进了床头柜中,这段日子来靠得都是叶迎之的骨灰庇佑,却不知道叶三公子为何这次不保自己。

他回道观还愿的时候因为好奇为何一个人的骨灰能有如此大的作用,曾特意向张道长请教过,张道长隐晦地向他提起,携带恶鬼相之人的骨灰犹如以毒攻毒,叶迎之的骨灰就是极邪之物,随身带在身上,一般的鬼怪自然不敢近身。至于叶迎之一个并无作奸犯科也非十恶不赦的普通人的骨灰为何竟会如此邪性,张道长也坦诚地说自己不清楚,这法子也是他从古籍中学到的,觉得有道理应该有把握成功,又机缘巧合被迟筵赶上才让他姑且一试。

迟筵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用手摩挲着瓷瓶,暗道难道这次这东西邪性远超一般鬼怪,三公子他镇不了了?

第6章 星期五

那个东西仿佛注意到迟筵再看他,竟然挤过重重人群,脚步蹒跚但却极为快速地向他这面走来。

迟筵不敢转身,只右手抓着徐江的手臂小幅度地向后退着,左手死死攥紧了脖颈间的瓷瓶。

那东西行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串串沾着水的脚印,但周围人却毫无所觉,只有徐江发现了迟筵的异样,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迟筵白着脸摇摇头。民间一直都有水鬼找替死鬼的传说,他怕自己被这东西缠上,怕是洗脸的时候都要提防着从后面伸出一双手将自己的脸按进洗手池里憋死。

想躲这种东西,仅靠跑是躲不掉的,如果那东西已经盯上自己,自己现在和徐江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那东西离他已经不过隔着五步远,迟筵甚至能闻到水的腥气和恶臭,感受到那股潮湿阴冷的气息。他将小瓷瓶捂在自己胸口,脑子里已经紧张得没有任何想法。时间仿佛静止,湖景、人群、徐江,全都变成了黑白的影像;他感觉徐江似乎在对自己说话,却看不见他的嘴动,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如果这下躲不过,那么趁着天没黑,他就得赶快去西青山求救,也不知道对于这叶三公子的骨灰都镇压不了的东西,张道长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就在这时,那东西突然在迟筵眼前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仿佛之前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产生的错觉。

迟筵左右回头看看,这片刻功夫,警车和救护车已经都离开了,原本摆在中间地上的尸体也不见了,有尚未散去的围观群众依然对着湖水议论纷纷,一个中年大叔一边吆喝着一边推着糖炒栗子的车经过,马路上还可以看到嬉笑着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经过的学生——一切都很正常。

迟筵拿出瓷瓶贴在唇上摩挲了一下,就像信徒亲吻十字架一般,有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轻松,然后将瓷瓶放回。那小瓷瓶一直被他贴身挂着,沾染了他的体温,带着淡淡的暖意,这下突然被拿出来秋风一吹,再放回去就变得寒凉无比,仿佛有一只寒冷的手在抚摸他,凉得迟筵打了个哆嗦。

他依然看不见,在那水鬼消失的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黑影无声地搂着他,左手从前往后环住他的腰,右手从胸前环过,搂住他的脖子,彷如将他整个人纳入怀中。

徐江伸手在迟筵面前晃晃:“尺子、尺子,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中邪了?”

迟筵一巴掌把他手打开:“橡皮你别瞎说。走,去你们学校附近咖啡店坐坐,这也太冷了。”说罢跺跺脚。

徐江迎着风一把扯开大衣:“一点都不冷!就你虚!”

离苏民大学不远处有一家“绿咖啡”,里面的所有咖啡咖啡果汁等饮品全部寡淡无比,索然无味,但是他们家胡萝卜蛋糕很好吃,不大的店铺分为上下两层,布置得很是雅致温馨,又开在学校附近,整天生意都很不错。

徐江是这家的常客,办有会员卡,他领着迟筵进去,推开门便有一股暖意迎面而来,还有咖啡与奶油的香味。店面布置得很好,空间感和私密感都很强,通过花架、报刊栏等装饰和巧妙的沙发座椅摆放使得每桌的客人都看不见其他桌的情况,似乎置身于独立空间之中。

店里养了两只猫,一只姜黄色一只黑白花,徐江熟稔地凑近蹲下把猫扑在怀里撸着:“大花、二花,想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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