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令主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像我这样的才俊,有的是人排着队来爱我。”
她当然不相信,都一万年了,从来没有听谁描述过令主的样貌,那就表示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爱上过他。想想他也是蛮可怜的,有一颗热情洋溢的心,却被一件黑袍严严实实盖住了,这袍子对他来说不是用来蔽体的,是魔咒吧。
“袍子能脱吗?”她试着问,“夜里热,脱了凉快。”
令主听了立刻抖擞精神,“如果娘子愿意今晚就洞房,那我一定脱得一/丝不挂。”吓得她噤了声,讪讪起身往小山包那边去了。
她的态度令人伤心,令主落寞地垂首坐着,吩咐她别靠近山口,自己低迷得直不起腰来。
没多会儿璃宽和瞿如回来了,一人提着一只兔子,璃宽不住抱怨,“我下次再不和这鸟人一块儿打猎了,她眼里只有田鼠和兔子,我的志向是鹿和獐子,再不济也得是只羊啊。”
瞿如打猎不行,嘴上却不饶人,她哼哼两声斜眼乜他,“你不是只蜥蜴吗,我担心你只会捕蛾子,毕竟我们不爱吃虫。”
气得璃宽大喊大叫:“捕什么虫,我又不是壁虎!”
不过吵归吵,晚饭有着落了,瞿如还特地留意了令主的口味。本以为万年老妖喜欢生吞,没想到他很细致地剥了兔皮,掏空了内脏,把兔肉烤得外焦里嫩,才讨好地递给无方,“娘子,你吃吧。”
璃宽抱着兔头直砸吧,“明天天黑前,应当能赶到了。属下从来没去过少室山,听说山上有很多凶兽,都是吃人不眨眼的。”言罢一笑,“魇后也不必太担心了,我家主上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如果遇见危险,您就抱紧他,主上会保魇后安全的。”
蜥蜴又开始胡扯,打斗的时候当然是轻装上阵比较好,身上挂着个人,还能放得开手脚吗?无方微微皱了下眉,“你是想害死你家令主吧。”
这么一说,竟让人嗅出了体贴的味道,令主和璃宽交换一下眼色,忽然觉得胜利在望了。
解魄岭住了一晚,当然令主的美好愿望是告破了,最后他的未婚妻和瞿如鸟睡一头,害得他只能和璃宽茶凑合。世上的蜥蜴都那么臭,即便有了道行也难改劣根性。令主辗转反侧间,看见他脸颊底下积攒了一大摊口水,恶心得他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半夜郁闷地出去打了只野猪,切片烤干,第二天无方就收到了一袋子肉脯,据说让她路上当零嘴吃。
少室山终于到了,风尘仆仆的四个人抵达时,那里正漫天飞雪。无方从来没有见过雪,钨金刹土上气候温暖,她也只是降世初,在中土小城淋过几回雨。
放眼看,山谷间都白了,寒风夹裹着雪片子打在脸上,凉凉的,有点痛。无方是煞,体温要比一般人低,所以积雪不化,很快把她的眉毛染白了。她很高兴,回身让他们看,却发现令主和一鸟一蜥都在瑟瑟发抖——血肉之躯逗留太久,经不得这种严寒。
所以令主肯定不是鬼魅,但自称踏火而生的人这么怕冷,不会又在吹牛吧!
她不解地打量他,却听见璃宽悄悄问他:“主上的黑袍底下是不是连内裤都没穿啊?”被令主一脚踹在腰眼上,扑进了雪堆里。
无方忍不住想笑,突然发现寂静的山岭间有沙沙声翻滚,像大树砍倒后拖行的声响。凝耳细听,速度很快,逐渐近了,那声浪大得呈排山倒海之势,不知何时,半边天幕转眼黑了,乌云严严覆盖住穹隆,偶尔从间隙里透出天光。然后一声闷雷般的怒吼拍打下来,云层间露出了两盏灯,摇摇曳曳,大得灯笼似的。无方这才看清,那乌云其实并不是云,是四只巨大的翅膀。中间的躯干是扭曲的蛇形,信子一吐,两眼便大放金光。
她向后退了一步,“肥遗……”
☆、第 28 章
肥遗是上古怪蛇, 一头两身, 长了四只翅膀六只脚。如果出现在人间,便是大旱的征兆, 然而密业寒林已经成为这些怪物的栖息地,所以何时何地遇见一两位有特殊技能的凶神,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大多数妖怪都尽可能的避世, 只有这肥遗出了名的好管闲事, 但凡有外人闯进寒林,它都要出来迎接一下。倒未必有恶意,就是吓唬吓唬访客。如果能顺利吓破人胆, 它便得意地再胀大数倍;如果不拿它当回事,它自觉没趣,逗留一阵就会离开了。
上古的妖怪,长得好看的没几个, 令主端详半天,发出一声感慨:“你们不觉得这肥遗很眼熟吗,简直就是阿茶和瞿如的合体啊!”
原本高度紧张的神经, 被他这么一说立刻都松懈了。仔细看看,居然说得很在理, 璃宽虽然是蜥蜴,但肥遗的蛇身并不长, 一根分裂成两根罢了。至于翅膀,瞿如急起来别说两对,四五对都幻化得出来。璃宽的四足加上瞿如的三足, 比这肥遗还多了一只脚,要拼硬件,他们这方可以说完胜。
令主的思维有时候天马行空,他抱着胸揣测:“如果小鸟和阿茶成亲,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像这怪蛇一样丑?哎呀本大王都不敢想象了。”
无方还没来得及搭话,瞿如就嗔起来:“师娘,不要作这种假设成吗?璃宽是只四脚蛇,我才看不上他。”
璃宽一听不干了,“你在想什么呢?我璃宽茶戏遍蛇山从无败绩,你看看你自己,鸭子屁股大饼脸,白送我我都没地方供你好吗。”
结果他们大声争吵,吵着吵着,最后就打起来了,从地下一直打到天上,把一旁的肥遗都看傻了。
如此不把怪物当回事,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肥遗觉得自己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它压了压脑袋上的蓬发,扶了扶精心簪发的华胜,咄了一声弯下腰,忽闪着两眼道:“懂不懂规矩?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大吵大闹,你们也太嚣张了!”
可惜他响雷般的嗓门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打架的打架,劝架的劝架,居然集体把它忽视了。这么大的身形,难道他们看不见吗?肥遗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没道理呀……它又喊了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嗳,你们干什么……”话没说完,滚成了一团的蜥蜴和瞿如鸟向它砸过来,正命中它的右眼。肥遗躲闪不及,尖叫一声,直接被他们砸倒了。
倒地后的肥遗就像被戳破的球,体形瞬间缩水,至多不过一头水牛那么大。它哼哼唧唧爬起来,被撞的眼睛肿起了一个大包,头发更加乱了。忽然它哇地一声哭了,哭声终于惊扰了那四个妖魔鬼怪,他们到现在才想起看它一眼。
最美的那个,美得像极光的女人走过来,“怎么了?眼睛受伤了?不要紧,我可以帮你治。”
它说谢谢,却又没头苍蝇似的开始团团转,边转边哭:“我的华胜……华胜不见了,那是西王母送给我的呀!”
妖怪之间的交情,有时很难理解。书上记载西王母人形豹尾,蓬发戴胜,可能和肥遗很合得来,把自己的发饰送给了它。然后明明是雄性的肥遗硬抄乱了自己的头发,把华胜戴上了,大概这样可以表明自己对友谊的绝对忠诚和捍卫吧!结果刚才那一撞,把信物撞丢了,要是西王母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以后可能再也不愿意见它了。
没办法,大家开始忙着给肥遗找华胜,将暗不暗的天,树下草底都苍茫一片,那么小的物件很难被发现。好在大家夜视的能力都不错,令主折了支木棍在雪地上划拉,忽然喊娘子,“我找见啦。”
肥遗心下一喜,扭着身子过去,打算道个谢拿回来。可是这只黑乎乎的妖怪却把华胜往他娘子发间插去,它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打算来一出谁捡到就算谁的吗?它心里着急,鼻涕直往下流,追了几步呜咽:“那是我的呀!是我的呀!”
令主嫌它聒噪,扭头斥了它一句:“借来试一试,怎么那么小气!”
唉,他的无方,戴什么都那么美。令主心满意足地审视再三,认为这支华胜很精巧,回去要照原样也给她做一件。
肥遗最终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心满意足。为了表达谢意,它对令主说:“你的娘子真好看。”
但凡夸无方的,令主都觉得比自己被夸更受用。他在肥遗的脖子上拍了拍,“多谢多谢,我也觉得她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看。”
肥遗把华胜戴回去,摇身一变,变成个白面皮的公子。穿一件柳绿的长衣,因为蛇身的缘故走路带扭,看上去像画本上的柳树精或者竹叶青。变成人形,也得讲点规矩,他文质彬彬问:“你们从哪里来?来这密业寒林有何贵干呀?”
像介绍身份这种事,讲究排场的都不会自己开口,令主摆出了个高贵的姿态,璃宽豪情万丈地一比手,“这位是梵行刹土的当家,魇都令主白准。”再一比手,“这位美貌迷人眼的,是我们令主的新婚夫人,你管她叫魇后就行了。这二位的大名如雷贯耳,你听了是不是想说失敬失敬啊?其实多余的话可以不用说,你带我们去聚窟巅就好了。我们想取一截若木,拿它派点用场。”
谁知肥遗一脸茫然,“魇都……没听说过,干什么的?造瓷器的?”
和目光短浅的妖怪没什么好说的,璃宽不耐烦道:“你别管干什么的,反正就是梵行刹土上最大,人力物力最雄厚的一座城。你到底知不知道若木?”
肥遗说:“若木谁不知道,那是我们少室山的神树。每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寒林远近的兽都去那里等着,若木的不愁果吃了能益寿延年的。可惜有些性情暴戾的凶兽不守规矩,为了第一个得到果子爬上树,把若木的枝干都弄伤了。后来帝休奉命看守这树,不到树果成熟那天,不许任何人靠近……你们现在要去?咱们不吹不黑,以我的本事,我觉得可能打不过帝休。”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家伙,一般都应该杀掉。璃宽狠狠看了他一眼,“肥遗兄,刚才你可是很神气的。”
肥遗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敢不敢,我就是闹着玩玩。说真的,你们要去,我可以给你们指路。如果要动手,那就恕我帮不上忙了。”
从它的字里行间可以分辨出,那株若木在寒林诸兽心里的地位。连上树都要被追击,他们想去折下一截来,岂不是对神树更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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