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烟水茫茫,脚下是碧波万顷,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命运把他困在了孤独的长河中,从此以后往日的同门和荣耀截远去,他只有他自己了,他只能一个人。
世人都说,齐光宗为了天下苍生几乎满门皆战死,可称英烈。
死者已矣,生者才是被困在痛苦里的人。
他怀揣着永远也达不成的约定,来到树下喝了再也无人共饮的酒,那些人永远也回不来了,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没有人唤他小七,他也不是小七了。
“其实我不怨他们,因为死得其所,为了众生献出自己的性命,本就是齐光宗弟子的道心。可是……”
他语速极慢地开口,像是喉咙里噎着什么干巴巴的馒头,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少年的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哭泣的腔调再也无法掩饰,悉数送入季汐的耳中。
小狗的注视温柔而又沉默,小七闭上眼睛,垂下头,悲怆地颤抖着肩膀,眼泪一滴滴地砸落。他声音呜咽,绵延不绝,像是断成一截又一截的枯树,听的人心碎不已。
“为什么要丢下我?”
他看向衣冠冢,月光融融,把那一抔黄土照得明亮,却再也无人能回答他:“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啊!我想和你们一起啊,哪怕……哪怕死无葬身之地……”
夜色沉静,万籁寂静无声,少年哀恸的呜咽声传的很远。他的身子清瘦宛如一株青竹,此时伛偻着,蝴蝶骨刺眼的凸起,将洁白的衣衫撑开。季汐大概永远都忘不了他哭泣的模样,那么清风霁月的人终于难以抑制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眼泪却如同岩浆一般滚烫,把她都给烫得眼睛通红,鼻尖发酸。
其实她一开始就明白故事的结局,毕竟是百年前就发生的事情,仙君在偶然间也和她提起过些许,那些片段已经过了时光的打磨,变得那般光滑无害。
可如今亲身经历,他深陷其中,这份痛她亦切肤体会到了。原来他们的死曾给他如此之大的痛苦,原来他们也是鲜活的人,原来那些片段也曾像摔碎的瓷片,连旁观者都躲不开,扎得她遍体鳞伤。
“很痛苦罢?”
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季汐转过头,看到一双乌黑的长靴。但这个声音却十分耳熟,光是听到都让她厌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冷玉山诡异地出现在二人身后,像是一个奇怪的图层,除了季汐似乎没有人能看到他。她警惕地挡在小七身前,小小的白狗龇起牙,喉咙里滚过压抑的威胁声。
“别怕,吾今日不会伤害你。”
冷玉山看着脆弱的小七,饶有兴致地观摩了一会儿,笑道:“我说七日之后,怎么突然出现一位齐光宗的弟子来找吾复仇,竟然是他。只可惜他被吾的钩月刀一刀一刀分解了,那模样亦是有趣,你想不想看?”
住嘴!
少女怒目圆瞪,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冲过去咬断他的喉咙。而他似乎察觉少女的意图,轻轻挥挥手,小白狗瞬间便恢复成少女的模样。
下一秒,面前一阵白光闪过,季汐竟瞬间移到他面前,掏出怀里的逢春刀便朝他捅去。而冷玉山垂眸勾唇,毫不躲闪,任由刀子“噗嗤”一声贯穿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