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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朗星稀,云瑶坐进车里,借着理衣服的动作,自以为不着痕迹的与他之间稍稍隔了点距离,等到她抬头,却见徐昭单手拄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手心里一下子发了汗,连带着手中拿着那半包没吃完的糖栗子,也像有千斤重。

可徐昭只是看着她,既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

前排的副官这时问他:“叁公子,回紫玉官邸么?”

徐昭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外面街上的光影,掠进车里就更幽暗了,这些浮光掠影在他身上流转,他一身戎装,人靠在那里一时看不清容貌,只余那几枚银质勋章熠熠发光。

云瑶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心里渐渐忐忑起来,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样静悄悄的坐在一处,车开起来,过一会儿车厢里就暖和了,一暖,有一股子酒气飘散出来。

云瑶偷眼去瞧,见他眼睛已阖了眼睛,正闭目养神,正瞧着,他眼皮动了动,云瑶忙又坐好。

“电影好看吗?”

“还好。”

“喜欢周淼的戏?改日叫她去府上唱堂会。”

她忙说,“不必了。外面瞧着更热闹。”

徐昭“唔”了一声,又静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姓孟的近来可有找过你?”

云瑶不防他突然问起孟怀荪,心里觉得奇怪,一时没答上来,这等迟疑,落在他眼睛,徐昭神色微微一变。

他坐起来,长臂一伸,将人搂入怀中,将手套摘了,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怎么?想不起来了?”

怀中人细骨伶仃,浑身也无几两肉,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徐昭忍不住抱的更紧些。

却听她说:“没有。我与孟公子也只有那一晚的缘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什么叫那一晚的缘分。

那日他在涵靖楼吃饭,席间来了不少人,那姓孟的也在,席间有人打趣他,说他这个留洋归来的少爷也逃不过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他冷眼旁观,竟是不少人都知道,迟家有意将这个表小姐嫁入孟家。那孟怀荪听了还维护她,说没影的事情,不要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徐昭眉头紧蹙着,心里腾起一股火,呵,倒是好本事,一晚上的功夫,就多了个拥泵。

一旁裴胥见他一连喝了几杯酒,看这样子,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他站起来调引话题,一边去挡他的酒,他凑近了说,“今日要回盐田点卯,没的让夫人担心。”

那日之后,他就派人盯着,她每日做了什么都有人如数告诉他。自然知道孟怀荪倒一次没来找过她,可他偏要听她亲口说出来,可眼下她说了,他心里不知怎么回事,还是不是滋味。

他抱的太紧了,酒气熏的云瑶以为自己也醉了。云瑶不喜欢这味道,在他怀里挣了挣,徐昭不为所动,她也就算了。

她任由他抱着,他将头埋进她颈项里,呼吸匀停,热热的喷在她的皮肤上,他的头发短又硬,以前云瑶听人说过,这种发质的人性子差,她被扎的怪痒的,有心叫他放开,可一想到今日,竟不舍得开口了。

徐昭未能看见,这一瞬间她低头看的眼神,是长久未见的温柔。

车子开出城不久,上了一段私家的柏油路,两边种植了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树叶落光了,只剩下虬连的枝桠,盘旋环绕,两侧各有一泓碧潭,偷偷将天上月倒映在水中。可以想见等到来年春日绿意发芽,该是多美的风景。

车子一路开到路尽才停下,尽头就是紫玉官邸。

直到车停了,两人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见车外已经有佣人在等了,她怕人瞧见了笑话,这才使了力气去推他。

徐昭这下又肯配合了,他先一步下了车,又到到她这边来,开了车门扶她下来。

紫玉官邸是他私人的,自他成年后,大多时候都在此处。

云瑶从前是这里的常客,如今许久没来了,进来看着一切,已觉得有些陌生。

当间一张黄花梨大理石长案,案上磊着各款名家手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西墙当间挂着一大幅《烟雨寒山道》,正是他自己画的。

起初她很难相信,像他这样的人,竟也极善书墨。

桌上还有一幅摊开的墨宝,云瑶走近看了一会儿,却觉得不像是他的字,他一贯行云流水,落笔如流云灵逸,这幅帖却顿笔过肥,折笔尖锐,一看便知写的人数次停顿,似有烦思,心境不定。

云瑶还想再看看,已有人上了茶来。她走回去,见徐昭连大氅也没有除,就那么靠在紫檀沙发上,正闭目养神。

那紫檀木沉的发赤,衬的他的脸色格外白,屋顶的灯照着,云瑶心里一沉,快步走到他边上去探他的鼻息,手刚探过去,不防被他攥住。

“怎么?怕我死了?”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声音低哑,像是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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