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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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黄昏,笼中鸟吹响了它的小哨子,黄鹦吓了一跳,才惊觉是有人踏着楼梯上来了。

她直起腰张望四周,小皮鞋踩来踩去,却似裙摆飘扬没有声响,一排朝阳茶间连面帘子也没挂,没地方让她躲。

来者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未走完楼梯先回头,瞧见了站在角落的少女,他表情有几分讶异,利用从楼梯上来的时间,已将她打量完毕——

削肩、平胸、细腿,薄薄的嘴唇和眼皮,铅笔般尖细的鼻尖,她穿着一件石榴红裙子,长发挽起露出净直颈项,背对着雕花窗外透进的暮色,犹如一件祭红瓷,惊慌地注视着他。

男人在距离她大约三步的地方停下,黄鹦有点不敢多探究他的面容,从而将视线落于他小臂的纹身上,黑灰单针图案复杂,她只看清了天使与月亮。

在她以往的认知里,有这样大片大片的纹身就是混社会的人,和他那种四平八稳的气质并不匹配。

“你在这做什么?”他的声音很低沉,意外的悦耳。

“我,我找我表,表哥……”

他疑惑的问,“你害怕?”

黄鹦急急摇头,“不不是,我说话结结结巴。”

其实是小时候结巴,长大好了很多,一紧张就容易被打回原形。

他脸上开始藏着笑,“你叫什么?”

黄鹦准备要道歉的,不该随随便便溜进人家的茶楼,可他这么一问,她倒是有点愣了。钱丞曾警告过她,不是所有古惑仔都是你表哥……但你卖乖,总有用。

“黄,黄鹦。”

他明显觉得很有意思,“黄黄鹦,还是黄鹦?”

“黄鹦!”

他总算笑出来了,引出眼角褶皱,皓齿如新月,“你叫黄鹦,却是个结巴。”

他笑不带嘲讽,单纯认为这件事情好笑。

就在此时,闻声从茶室里走出的中年男人,也对出现在这里的少女感到奇怪,审视了她一眼,就走向他。男人瞧上去比他要年长一些,却恭敬称呼他,“陈先生。”

最后一个音落下,黄鹦突然知道了他是谁,小皮鞋蹬着木地板,飞快地逃了。

他们目睹一抹红纱消失于楼梯之下,跟着又听见‘咚’一声闷响,似乎是人跌倒,因为伴随着一声女孩尖叫。

陈宗月朝楼梯望下,又笑了。

天边霞光匆匆,短得就像一阵炊烟。

趁着入夜前走进弄堂里,头上搭了一根根竹竿,晾着男人的背心裤衩。

黄鹦回到家中,cd机里正唱着孤单背影。姑妈嘴上骂表哥不学无术、不三不四,要是哪天进了提篮桥都不会去看他,却还是被他影响,也开始听起了港乐。

姑妈端着一盘蟹粉豆腐从厨房出来,瞧着她,“哪能你一个人回来?你表哥呢?”

黄鹦嘴里咬着海蜇头,一拍脑袋,忘记了自己是要把钱丞捉回家吃饭,因为今天是姑父的祭日。

幸好钱丞良心未泯,夜色正要漆黑,楼下铁门一颤,紧跟着是他撩了门帘进屋,左手拎着燕云楼打包回来的填鸭,右手往她眼前搁了一只小药瓶子,上面写着依马打正红花油。

“今天你去找我了?摔了?”

黄鹦犯愣的盯着药油。

钱丞把风扇转到最大一档,脱了上衣使劲一抖,不知是他身上臭汗,还是抖出一阵汗臭,她一脸嫌弃地捏起鼻子。

不等她回答,他就去给姑父上香,对着遗照拜了拜,“您泉下吃香喝辣,阿妈、妹妹交我照顾。”

反正他年年回家就这一句,黄鹦继续吃着炒面,全然不动容。

姑妈已是懒得搭理他,一心想‘闯江湖’的儿子,不顾她哭了整夜,行囊一甩,头也不回。

一想起,黄鹦父亲就是去了那里,变得嗜赌如命,赢了一个客死他乡的下场,姑妈不免叹息,提起筷子给黄鹦添菜,“你尝尝今朝我做的醉虾……”

习惯了钱丞在饭桌上追忆往昔,虽然讲话一股子怪怪的腔调,也多亏他吹嘘自己的光辉岁月,让‘陈宗月’三个字耳熟能详。

陈宗月原是在澳门经营娱/乐城的大富豪,名字响彻全港字头,哪想到,他放着好好的大佬不当,跑到内地开间小茶楼。

钱丞至今记得,沿着南环一街的霓虹灯,那么拥挤却显得个个独行,走入金碧辉煌的娱/乐城,是天堂还是地狱,且先不论,就墙上悬着四个大字,已砸得他胸腔翻涌起无法言说的澎湃——点时成金。

哪个四九仔没有红棍梦,拜关帝神像,一刀切开烧猪,横行油尖旺。只因太信奉陈宗月,才甘心跟他返乡安居,归于人间灯火。

第2章 02

从家家有电视起,哪一年不是全民追星的年代,服装行业深受影响,今日满大街垫肩和高腰裤,而黄鹦身上真丝的连身裙有虞美人错落,长及膝盖,趁她与钱丞争执时,轻轻摆动。

因此,陈宗月扔了那支钢笔,却没想到她会扑上椅子,也许是从她裙摆翻飞出一阵凉涩皂香,让他不自觉眉毛一跳,眼帘下落,大腿细到仿佛一手可握。

耐人寻味。

钱丞拽了她一把,她倒是能将那双细跟凉鞋驾驭的很好,退了几步也站稳了。陈宗月则抿唇,抬眼见她是战战兢兢的神情,他有点不悦的沉默。

空气从椅子倒下的瞬间开始凝固,而黄鹦视线从他的脸上,又瞟回地上,在该不该将那把椅子扶起摆好之间犹豫,要是真缺个角,卖了她也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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