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2 / 2)
陆延几个对林重阳的事情比自己的还关心,毕竟林重阳是无用社的招牌,见谢院长面色复杂,不禁问道:“院长先生,可有问题?”
他们都觉得林重阳的文章极好,小小年纪,居然可以这般纯雅通畅、文理纯正,且通文没有浮华险怪、艰涩之词,更没有所谓的华丽空洞堆砌,就算他们这些学生,也心甘情愿认为林重阳这一考的文章高出自己良多。
怎么院长先生似乎不喜欢?
谢院长怎么可能不喜欢,不说林重阳跟沈老爷子的关系,就凭着他的偶像囧大先生曾经说过“那孩子是天生做学问的料子”这句话,谢院长就对林重阳先入为主的喜欢不已,更何况林重阳的文章几乎是完美地契合了他心目中的极品好文的定义:既有纯正博雅之体,优柔昌大之气,更有今人几乎要摒弃的雄浑浩瀚之理,很有一种复古的韵味。
谢院长简直是爱死这样的文章风格。
可他喜欢不一定房师喜欢,甚至也不一定会得主考官喜欢。
他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在衡文堂监督阅卷时候的情况。
当时他和几位学院的院长以及当地有名的老儒被主考官和提调官请了去监督阅卷,这也是当地一直以来的科考风俗,只不过时至今日,却很是鸡肋。
考生们的卷子交上之后经过一系列手续,誊录完毕,朱卷则由监临官挨包盖印,若干卷子为一包,若干包为一批,如此分批送入内帘阅评。主考官和副主考则要在内监视官的监督下,然后召集各房的同考官抽签分配试卷。主考官还要出示自己所做的程文当做范本,提出录取的各项要求,让各房同考官遵守。之后各房官抱了试卷回房批阅,依然要在内监视官以及内调监视官——谢院长等人的监督下阅卷。
房考官选中的用青笔圈点,然后简单评定,集了几份之后就可以荐给副主考,副主考若看中则写一个取字再送给主考官,主考官取中,则写一个中字,那么此文就被取中,如此继续。
谢院长被分配在万祺万房官的房内,他的职责就是在房官阅卷的时候,搜寻那些被房官丢在落卷筐里的文章,若是认为有好的可以提醒房官。
因这关系到本省的学生前途,且很可能就有自己学院的,谢院长自然不敢疏忽。
他秉承着轻易不开口的原则,想着反正总要选七八十人,不选这个就选那个,只要不是特别好的卷子他自然也不会开口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他突然就发现了一篇惊为天人的文章!
他第一眼就爱上,第二眼就忍不住一口气读到底,读完了第一篇又将后面六篇一口气读完,最后实在忍不住对万祺道:“同考大人,不知这篇文章因何落卷?”
那万祺瞥了一眼,道:“老气横秋,行将就木,充满暮气,且又那般过时复古,必然是垂垂老矣,没有八十估计也得白头老翁六七十岁,取了岂不是对年轻生员们的不公?”
那意思很明白,如果取一个老头子,就算有点水平,还不如取一个小年轻。
谢院长自然要据理力争,这般好的文章,就如此埋没,那是对考生的侮辱和不负责。
再说,万一人家是个年轻士子而非老头子呢,人家就是老成持重,文风老辣,这样岂不是最合适的朝廷官员人选?
结果再争那万祺就很不高兴,“谢院长,本官知道你为本省士子的一片拳拳爱心,可解额有定,八十就是八十,就算文章特别好,也不可能破格取八十一个,取了他,别人就要黜落,同为了本省考生,谢院长又何必固执己见?”
谢院长很想说你取的几份稚嫩青涩,文笔幼稚,比起这份可天差地远,怎么就不能换一换?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出来,他只能力争将这份选上,却不会力争将别的挤下来。
最后万祺直接耍赖,将取中的几份丢在谢院长面前,让选一个可以替代的。
谢院长心里狂吼着所有的都可以替代,可就是说不出口。
那万祺笑了笑,“谢院长如此看重这份,莫不是……认识?”说完他就呵呵笑道:“开个玩笑,谢院长不要介意,咱们继续、继续。”
谢院长终是不甘心,就将那份挑出来免得被人直接收到落卷堆里,几百份丢在一起,想找都难,他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举荐给副主考大人。
晌饭的时候,外面送了酒席来,主考官招呼大家一起吃酒,饭后再继续阅卷。
众人先向北行礼问安,然后便分尊卑上下、主客入席落座,谢院长自然在下手位,只是一顿酒席下来,却也得不着机会提这个话头,因为他一开口想要往那上头引就会被万祺给岔开,甚至还会半调侃半威胁的语气挤兑他。
一连多少日子他都没得着机会。
终于今日一早的时候,主考官唐大人表示一直没有选到顶顶好的那一份卷子,所以打算搜落卷!
谢院长感觉机会来了,他这些日子没白努力,终于在主考官大人搜落卷的时候将那份自己惊为天人的卷子也塞了进去连同其它一共十几份都被主考官带走批阅。
如果不是他一直留意,那么就算搜落卷,成千的卷子也未必搜到这一份。
不过谢院长却也因此得罪了万祺,所以不等出结果,他就被寻了油头,让万同考给挤兑出来。
反正阅卷已近尾声,他们这些被聘请来的已经可以自由离开,谢院长也就不再留下受气,提前出来。
只是不好意思和学生说这些。
其实他也知道有些房官是有很大私心的,之所以不取老年人,是因为年老体衰,只怕当官也当不出明堂来,对房师也不可能有什么帮助,是以他们宁愿选一些年轻有为的。
年轻人青涩,仕途之上也需要先辈指点、老师拉拢,且对老师帮助也颇多,可以成为势力,不少房师都存了这样的心思。
只不过阅卷的时候如何判断年老年轻,都各有自己秘诀而已。
林重阳一开口,谢院长就知道那卷子是他的,也不得不慨叹巧合,不得不叹服小案首小小年纪,居然可以将文章做得那般老道,其实并不暮气,反而是老辣而又朝气蓬勃,暮气不过是万祺的托辞而已。
他都怀疑万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如果因此就说暮气的话,那有些行尸走肉般的干瘪文章,才真的是暮气呢。
他认为林重阳的文章是必中的,可他也不敢肯定,毕竟他没有等到主考官的评定结果。
万一主考官和万祺一样的想法,那岂不是倒霉至极?
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先生,重阳的文章到底如何,中了没?”谢景行更沉不住气,他都不得不承认林重阳的文章比自己高了不只是一个档次,虽然有点受打击,可他的确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林重阳被他们弄得也紧张起来,难道自己没中?
否则谢院长为何这样为难?如果中了直接说中即可,没中才不好意思说,怕打击他?
他拱手道:“院长有话只管说,承阳受得住。”
谢远正却道:“只是老夫也并不知道结果,不如咱们拭目以待,后日看放榜如何?”
众人松了口气,原来院长不知道结果啊,这也没什么稀奇的,那么多文章,院长先生也不可能全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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