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询问完死者的同学跟老师们之后,就是要去找他的家人了,同时,这也是彭海梁最不愿意去做,但是又不得不做的环节,毕竟,在死者的家人面前问起死者平日的举动,会让家人的痛苦变得更加深刻,有时候还会出现懊悔、憎恨等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但是为了解明案情的真相,他们又不得不登门拜访,询问他们需要解惑的疑点,并入手可能存在的证据,为此,就算要让家属流再多的泪水,也都是值得了。
按下门铃之后,一个双目通红的女人推开了门,看到彭海梁展示的警察手册,女人吸了吸鼻子,侧身让彭海梁等人可以进入家门。
卢妈妈啜泣着说道:「我接到,消息,刚,回到家,在准备去看那孩子,请问警察先生们有甚么事情吗?」
一边啜泣着,卢妈妈一边端上了几杯水。
彭海梁说:「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釐清您的儿子会坠楼的原因,想看看有没有日记或是一些照片等等的证据可以让我们釐清事件的真相,卢妈妈你这几天有觉得曜轩有甚么跟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吗?」
「不太一样的地方……没有,只是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好像有点沮丧,似乎是想跟同学说些甚么,但沟通的不是很好的样子。」卢妈妈说:「而今天在我起床之前他就出发去学校了,警察先生,我儿子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自杀的!」
摇了摇头,彭海梁说:「当然不会,事实上我们也已经暂时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主要是在朝着意外事故的方向做侦办。」
「意外事故……学校的电话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为什么我的孩子要爬到窗台上?」卢妈妈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有些激动的说道:「我不认为他会无缘无故地去爬一个没有铁窗保护的窗台,而且,我的孩子根本就不会去爬窗台!」
「卢妈妈请不要太激动,我们在学校了解到的资讯也跟您所说的一样,我们相信卢同学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去爬窗台的。」伸出手安抚着卢妈妈的情绪,彭海梁说:「现在我们的想法是可能有甚么东西刚好被风吹到了窗台上,而卢同学为了去捡东西才会掉下窗台。」
「捡东西?他又没有甚么好捡的,而且还是早上,刚到学校的时间他为什么要去电脑教室!」崩溃的质疑着,卢妈妈痛哭着说道:「他们的教室在三楼,为什么他要去五楼的电脑教室?一定是有人叫他去的吧!为什么那个人不站出来?电脑老师呢?他又在做甚么?」
看着卢妈妈崩溃働哭着发出质疑的模样,彭海梁也是脸色凝重地捏了自己的鼻翼。
「那个时候电脑老师不在教室,因为时常会忘记锁上教室的门,所以除了有不在场证明的学生老师,全校的人都有一定的嫌疑。」硬起心肠的彭海梁继续说道:「但是实际上他杀的疑虑很低,因为就我们所知,卢同学根本就没有跟其他人结怨,没有人有犯案动机,这也是我们将调查方向定为意外的原因。」
「……好的,非常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擦了擦眼泪,卢妈妈说:「你们想要看看曜轩的房间吗?他的日记也在房间里面。」
彭海梁有些兴奋的向前倾身说道:「有日记?请务必让我们看一下,里面很有可能会出现我们需要的线索。」
「好的。」点了点头,卢妈妈走到走廊上带路,「儿子的房间在这里,请跟我来。」
进入卢曜轩的房间,彭海梁发现,这个房间非常的乾净,似乎是早上刚倒过垃圾,就连垃圾桶当中都只套着一个塑胶袋,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书架上一整排的小说、散文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各个学年的学校课本也被按照学年好好的陈列在书架上,一目了然,而木头床上,则仍然是刚起床的模样,略显杂乱,上面摆着一个布满了几何图案的床垫,一套包着花朵枕头套与月亮被套的寝具。
昏黄的日光撒在桌上,檯灯、绿色的美术桌垫、捏陶的diy笔筒、摆放在桌上没被收拾完的评量与讲义,还有一本夹着书籤的小说都染上了夕日的昏黄顏色。
随意翻看了一下,书籤还是用了护贝的押花书籤,背面则写上了男孩的名字以及一句小小的文青短语。
“人生是学习爱与被爱的过程。”
字跡丑丑的,但是一笔一画都非常的顺畅,看的出来写字的人以前没有刻意训练过字形,写字随意出了一股草书的风格……好吧,其实比较像是涂鸦,跟男孩整齐的房间相比挺有反差的感觉。
彭海梁觉得,这个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很可爱的男孩。
只不过,在他跟下属一起翻过卢曜轩的房间之后,卢妈妈口中的那一本日记却……不见了踪影。
实在是找不到日记的彭海梁找到了卢妈妈,问说:「卢妈妈,请问卢同学把日记放在了哪里呢?」
卢妈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说:「就放在桌上……怎么会没有!」
一看到卢曜轩光洁的桌面,卢妈妈马上就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三步併作两步的扑到了桌前,疯狂地翻找了起来,但是不管她如何翻找,都无法从个小小的房间中,翻出那本可能记载着事件真相的日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慌乱的卢妈妈一边无力的在桌上翻找着日记,同时在泛起皱纹的面庞上增添了新的泪痕。
听到卢妈妈嘶哑的哭喊,彭海梁不忍心的在旁安抚着说道:「卢妈妈,卢妈妈!冷静,冷静一下!如果这个房间里面有甚么重要线索的话,您现在这样翻找可能会不小心破坏线索!」
看到卢妈妈开始崩溃的大哭着推打着书桌上的东西,彭海梁为了避免让卢妈妈伤到自己,赶紧上前制止了卢妈妈的动作,将卢妈妈从书桌前架了开来。
「卢妈妈,事实上我们现在也没有找到曜轩的书包,日记有可能是被曜轩放到书包里面带到学校去了。」为了尝试着让这位痛苦崩溃的女人冷静下来,不要因为过大的动作而伤到自己,也避免卢妈妈不小心破坏房间中可能存在的重要证据,彭海梁说:「请相信我们警方,我们一定会找到这起事件的真相,给您一个交代的,现在请您冷静下来,曜轩不会希望见到您因为他而这样伤害自己的。」
「曜轩……曜轩……」在彭海梁的怀中,卢妈妈有些魂不守舍的喃喃自语。
「是的,曜轩一定希望您能保护好自己,他不会希望您这样伤害自己的。」彭海梁说:「您想,曜轩是这么善良可爱的孩子,您这样伤害自己他会伤心的。」
紧张的用双臂环抱着自己,卢妈妈说:「对对,曜轩不会希望我受伤的,我要冷静、我冷静……」
轻轻拍着卢妈妈的背,彭海梁说:「没错,冷静下来,然后保护好自己,我保证,我们警方一定会找出事件的真相,不会让曜轩跟您失望的。」
在彭海梁不断地劝解下,卢妈妈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但仍然无法停下涌出的泪水,重重的坐倒在儿子的床上,掩面低泣。其实,在前来拜访卢妈妈之前,彭海梁就得到了卢曜轩的家庭情报。
卢曜轩家是单亲家庭,父亲因为被捲入酒驾车祸枉死,是母亲一个人十年来把卢曜轩拉拔长大,直到卢曜轩成为一个国中二年级的学生。
结果,这次又是儿子坠楼,彻底地断绝了这位单亲母亲的希望,彭海梁的内心不禁產生了一个恐怖的直觉,如果这一次的案件结果无法让这位母亲满意的话……彭海梁害怕下一次自己接手的,就是这位母亲的自杀案件了。
陪同的下属彻底检查过卢曜轩的房间之后,还是没有发现甚么重要证据,只好一一将东西重新归位,在彭海梁的带领下离开了这个只剩下一个人的家庭。
下属走在彭海梁身旁,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学长,这样的话该怎么办?现在线索全部断掉了,日记应该在书包里面,但是书包也不知道在哪里?」
彭海梁说:「我已经让其他人去学校周围寻找了,现在只希望书包是被卢曜轩放置在其他地方,而不是被人拿走了,不然的话很难保证书包内的东西安然无恙。」
点了点头,下属说道:「是啊,尤其如果是被进入校园的小偷拿走的,那就更难以破解事件了。」
身旁的下属用力地搔着头,忿忿的嘖了一声,彭海梁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下属觉得不满也是当然的,现在的情况可是越来越朝着他杀发展了,要不然日记怎么会消失不见?但是,学校可是非常坚定的,想要将案件定性为意外事故。
卢妈妈可是说了,平常日记都是被放在书桌的右手边,如果没有甚么突发状况的话,是不可能会被卢曜轩带走的,而他们的家是在社区,楼层也不低,基本上不会发生小偷或是强盗出现的情况。
那么,日记的消失就只有可能是卢曜轩自己拿走,又或者是同样拥有钥匙的卢妈妈拿走,仅仅两种可能性。
但又不太可能是卢妈妈拿走的,毕竟那伤心的模样可不像是假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卢曜轩自己把日记带走的了,就是不知道,卢曜轩会是因为甚么事情才会把一直都放在书桌上的日记放到书包里?
如果不是因为日记消失,他们说不定已经破案了!
但既然可能存在的犯人知道日记的存在,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同学、老师,又或者是其他关係亲密的对象!
刚这么想着,彭海梁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甚么?书包找到了?好,我马上过去,把那个带着书包的人留下来。」彭海梁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泛起了笑意,向电话对面的人说道:「虽然说应该不是犯人,但也是擅自取走他人财物,先拘留起来之后交给其他人。」
掛断电话,一直板着脸的彭海梁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笑,「走,同事们找到被偷走的书包了。」
「耶斯!」下属高兴的挥拳庆祝,而彭海梁则快步地走到了警车旁,坐到了驾驶座上。
「你等一下通知社工去辅导卢妈妈的情绪,我不希望在解决事件之后还听到失去儿子的单亲妈妈自杀的事件。」彭海梁说:「另外记得去调查卢妈妈的关係网,虽然不想要这么想,但是日记是被卢妈妈藏起来的可能性,我们不能选择性的忘记。」
「哪有拉拔儿子到这么大的单亲妈妈会害死自己的孩子?」下属有些不满的耸了耸肩,才刚出社会没多久的他可不想相信会有这样的父母。
「世界上可不缺少因为不想在被家暴而决定寻死的孩子,也不缺少常常做出恶行,却没人发现,直到为时已晚的表面善人。」彭海梁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想这样去想一个单亲母亲,但是作为秩序的守护者之一,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的可能性。」
「……知道了。」虽然仍然表示着不满,但下属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会认真地去调查卢妈妈的关係网。
回到警局,彭海梁在同事的带领下走进了审讯室,卢曜轩的书包以及偷走了书包的犯人都在这里,偷了书包的人,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肥胖的大婶,很像是常常会在各种地方看到的那种小偷小摸,硬凹优惠的奥客。
虽然大家都相信她只是一个将路边不属于她的东西拿走的小偷,但是在程序上这个人还是有着嫌疑犯的身分,所以,还是需要先经过询问的程序。
坐到这位大婶的对面,彭海梁翻阅了一下递到手上的资料之后说道:「早上六点,到学校操场运动,早上七点二十分准备离校的时候发现草丛当中有一个坠落的书包,经观察没有人前来拿取书包,遂擅自取走书包,经翻看发现钱包钥匙等财物,未经所有人允许擅自取用,没错吧,朱美琴女士。」
朱美琴大咧咧的说道:「对啦!啊那个书包又没有人要,我都在旁边等了很久捏,反正没人要我拿走是又怎样喔啦!」
皱起眉头,彭海梁厉声说道:「朱美琴女士!你所盗取的书包,属于一个坠楼事件当中,死者的所有物,偷盗死者的财物,你不觉得会遭报应吗?」
吓了一跳的缩起肩膀,朱美琴有些惊愕的张大了嘴,愣了一会之后又充满精神的大喊起来,「嗄?是死人的喔!妈咧你不早说!死人钱我不要,你们不要以为人是我杀的喔我跟你讲,唉呦是哪个缺德的把死人东西丢在地上?这分明就是想害人!唉呦我怎么命这么衰喔。」
大婶不满的叫喊着,一边用力的甩动着自己銬着手銬的双手,想要奋力的表现出自己的委屈与愤怒。
但彭海梁知道,她只是想要让自己把她放了而已,毕竟在这种人的认知当中,他们的行为,只不过是从学校把学生们忘记的书包拿走而已,大家都在做啊,这又有甚么?
但问题是,这些大婶大叔们都知道,偷走别人的书包属于犯法行为,然而,他们一认为法不责眾,二认为学生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跑去报警,顶多就是跟校方通报一声,然后校方就会不了了之,而他们呢?则可以得到一些零用钱,还有能拿去回收卖钱的东西,这是大家都很默契的事情。
毕竟每年都会有好几次的校内偷窃事件,学生们在下课之后,很喜欢就这样把书包丢在篮球架下面,跑去揪团打球,在打球的过程当中,究竟有谁过来翻过他们的书包?在为了一颗球跑跑跳跳的学生们,怎么可能会去关注这种事情?
况且在这些大叔大婶的眼里,他们这样做根本就没有错,毕竟,谁叫学生们自己把东西乱丢,他们只是让这些乱丢东西的学生涨涨记性罢了!不如说那些学生还应该要改谢他们呢。
因为如果长大了还乱丢东西,说不定就不只是遗失几百元,而是几千上万!如果丢失的是公司的钱,还有可能会丢了工作呢!
不理会一直在碎碎念的大婶,彭海梁用力的捶了桌子一下,吓得大婶马上就停下了抱怨,语气马上就低声下气了下来。
朱美琴缩着身体说:「啊,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啊不然你看我拿了多少死人钱,两倍还给他家人怎样?两倍欸,啊这样是不是就能那甚么,和解了?」
「大婶!给我说真话!你在捡书包的时候有没有听到甚么争吵的声音?说真话!」怒喝一声,彭海梁想要用强势的态度吓住朱美琴,想让她把自己隐藏的事情都说出来。
毕竟彭海梁可不打算随便就放弃掉朱美琴涉案的可能,在现阶段,所有跟死者,或死者的随身物品有过接触的人,都有可能是这起事件的犯人!
只见被吓得向椅子里缩的朱美琴慌张地挥着自己的双手,满脸害骂的说道:「啊、啊?声音?甚么声音?没有啊?」
怒瞪了对方一眼,彭海梁继续向前压迫,「没有争吵的声音?你确定!」
大力地晃着脑袋,朱美琴急切的表示着自己的无辜,「啊,啊就真的没有啊警察先生,我不会在这边说谎的啦,是真的啦,没有人在吵架啦!」
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大婶,彭海梁也只能暂时认为,她的确不知道甚么事情了,毕竟如果说现在这个涕泗横流样子是装出来的话,那这位大婶应该就不会在学校偷书包,而是跑去剧场演欺负媳妇的蛮横坏婆婆了。
这么想着,彭海梁叹着气走出审讯室,跟警员拿走了那个被偷走的书包。
看了看手上的侧背包,彭海梁说:「日记在里面吗?」
将书包拿来的下属点了点头,说:「在,只是……」
打开书包,彭海梁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的下属说道:「已经被破坏了,是吗?」
点了点头,下属说:「是的,非常关键的一页被撕掉了,是昨天,10月8号的日记。」
彭海梁拿起了同事交给自己的日记本,这才是今天前去打扰卢妈妈的重点目标,现在彭海梁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过度的怀疑卢妈妈,毕竟,总不会是卢妈妈把日记放到儿子的书包里面,还跟到学校把自己儿子推下去的吧。
这么想着,彭海梁翻开了手上的日记本。
2023年10月5号天气晴
明天就要考试了~~英文真的好难喔,听吴扬说,他妈妈说如果他考满分,就给他买一台新手机!我也想要新手机~~我想要电绘板~~用滑鼠画小画家真的好难用!!
2023年10月6号天气云
英文考砸了啦!为什么考的都是我没看到的地方啊?只不过看吴扬的表情,他好像考得还蛮不错的,希望他能顺利拿到手机,赵子琪跟洪宇修倒是跟平常一样表现得很普通,但应该也一样考得很好吧,真希望我的英文也能这么好,这样说不定妈妈就会买电绘板给我了?
2023年10月7号天气雨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考试上作弊,但老师也没有多做处理,只是找他们聊了一下,马上就放过了他们。
没有责骂,也没有在上课的时候拿来告诫其他同学,而且,老师还跟他们说了,是我向老师告发了这件事情。
甚至还说,希望他们能跟我谈谈,好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作弊能有甚么误会?为什么老师不愿意去惩罚他们?
看到这里,彭海梁有些愤怒的看向下一页,果然,下一页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应该要与其他书页相连的地方,有一个明显是被撕裂的痕跡。
10月8号的日记,被人撕掉了!
卢妈妈没有理由撕掉日记,卢曜轩自己也没有,同时,基本上也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地进入卢曜轩的房间撕掉日记,外人能够撕掉日记的时间,就只有今天早上,死者死亡的前后几个小时!
这下彭海梁终于确定了,这绝对是有意图的他杀!
但就算真的是他杀,都在记者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是意外的学校,肯定不会轻易地松口,但彭海梁也下定了决心,他绝对不会让那个学校轻描淡写的模糊真相!
轻轻抚过7号的日记之后,彭海梁又是一拳敲在桌上,愤而站起,彭海梁朝着局长的办公室走去,他要让局长开记者会,将事件的真相告知于眾,这可是恶性杀人事件,不是一所学校所能够压下去的事情!
至于那个大婶朱美琴,彭海梁已经把她忘在了脑后,毕竟这么做的大叔大婶又不只她一个,稍做惩戒也就是极限了,基本上没甚么人会愿意为了这点小事打官司的,顶多也就是小惩大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