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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宗千余栽,先辈皆以血肉之躯数度救百姓于水火,坐忘宗得百姓敬仰皆因于此,吾更不忘先辈教训,先百姓后宗门,但如今身精力竭,魂将归世,不得已将此事欲托先生,长生不灭像已被不轨之徒盗取,万望先生出手相助。
长生不灭像意味着什么,他身在三天界,又怎会不知。
千年前它以妖魔之身被封印在石像之中,几百年来一直沉埋在名召古墓,如今被盗,这盗取之人的心思,可想而知。
公子怀借着琉璃灯火点信,指间的灯火摇曳在双眸里,在昏暗的夜里,反倒亮的夺目。
他仔细打量苏见深,见他面有急色,却不多言,只傻愣愣的站在那,窗外风雨飘摇,雨声炸裂。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能够在如此嘈杂的雨夜,清晰的听见苏见深的呼吸声,一声长一声短,一声长一声短
那略显压抑且夹杂着莫名的湿糯声,在他耳边长长短短的响起,莫名的让这个雨夜有了几分燥意。
他理了理袖口,好一会儿,公子怀轻踩脚下的余烬,开口道:贤明大师所言之事,我公子怀应下了。
苏见深这才松了口气,临走前师父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他的目光有如风中残烛,却仍然折射着一点灯火,拼命的握着他的手说:来福,你记着,一定要求他应下此事,我此去后,往后三天界只得看他了
他在坐忘宗修习这些年来,自然听说过公子怀不少事,也知晓他或许是百姓口中的好人,但传闻不得真假,他此行来,或许也将是师父的遗命,到底是提着担忧的,眼见他应下此事,心里头总算是轻松了许多。
我替师父谢过二公子。苏见深看了眼公子怀,坐忘宗虽不是什么仙道大宗,但师父平生最记挂的便是三天界的百姓,二公子能答应此事,师父定然不胜欢喜。
公子怀一面拿起桌案上的书,一面静耳听他说,略显沉默,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苏见深见他看起了书,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心里头又记挂着师父,他擦了擦面颊上残留的雨珠,转眼走到窗扉那,浅淡的脚印映在玉石板下,隔着光影,将他的行迹流露的清晰。
他左右张望,见外头雨势不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师父沙哑的声音言犹在耳: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尽其乐,花开花败,终不过是光年流转,此世间,谁又能永生呢?何况永生之乐,未必为乐来福,去了公子府后就莫要回来了,我魂将归世,你我师徒一场,你只将此事办好,便算是替我送终了,往后,便为你自己而活
不回坐忘宗,可他还能去哪呢?
天下之大,竟也无他容身之地了。
依照师父的意思,和公子怀找到长生不灭像,为三天界百姓斩妖除魔,那在这之后呢?他又该去哪?为自己活着?怎样才算是为自己活呢?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寂,透过蒙白的窗扉,望着窗外婆娑树影,心思孤寂。
可是在想你师父?
公子怀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苏见深愣了一下,而后道:嗯。
公子怀翻了一页,偏着头看书,目光却如一条直缝,从那密密麻麻的字里径直落在苏见深的背影上,既然记挂,为何不回去看他,雨虽大,可也大不住要见一个人的心思。
苏见深缓慢的开口,声音几度顿足:师父他,不想叫我回去。
公子怀道:你师父是为你着想,他不过是不愿叫你亲眼目睹他魂将归世的场面罢了。
苏见深忽然转过脸来:可是我不怕这些。
公子怀抬眸看他,听着窗外的雨声,好一会儿,放下书,道:走吧。
去哪儿?
去见你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第3章 离开
三
雨敲打着沿街的青石板,街巷所望,四顾无人,朦白的雨雾里只有公子怀撑伞而来。
风雨微斜,雨粒砸在油纸伞面上,苏见深轻瞥了眼身侧的公子怀,这把伞比寻常的纸伞大,可叫两个男人挤在一处,倒显得小了些。
公子怀会愿意和他一道回坐忘宗看师父,这一点,倒是让苏见深有几分意外。
公子怀走的不快,苏见深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隔着这么近,鼻间的花香味似乎更重了,萦绕在狭窄的纸伞下,莫名的有些乱了他的思绪。
他本是满心想着师父,想着坐忘宗,如今却鬼使神差的想着这香味,想着身侧的公子怀。
几乎是又一次的鬼使神差,他微抬眼,不敢太刻意,只是悄悄斜睨,却恰巧撞上公子怀微凉的下巴,呈在青暗的雨夜里,像是误落进眼眶中一块莹白的玉璧,透着一股冷色。
那花香仿佛自天门盖直窜入体,脑海里再多的思绪,也都随之冲乱。
他慌忙转过眼,看着脚下叫雨水洗涤过的碧青色石板,干巴巴的扯了句话,没想到二公子也会来。
公子怀执手撑伞,淡淡的开口道:雨这样大,总不好叫你一个人回去。
他的声音清晰而明朗,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苏见深的脑海里,他心想,他是因为我才要去的坐忘宗,而并非因为师父吗?
但这个疑问,只是因那花香冲乱脑海后,紊乱中冒出的一个不得结果的心思罢了,再怎么着他也不会亲自向公子怀证实此事。
苏见深干巴巴的扯出一个大度的笑,道,反正我身子早已湿透了,不必如此费
他抬眼,话却顿住了。
因他瞧见,公子怀半边青衫也已浸湿,他这才迟钝的发现,这伞面原是倾向他的。
他下意识的抬手握住伞柄向公子怀倾斜,二公子,你衣裳湿了,怎的不仔细着点。
他知道公子怀的好心,又接着开口说:我衣裳早便湿了,多撑一会儿少撑一会儿,也没什么差别,二公子不必顾及我,照顾好自己才是。
雨雾里的公子怀比灯下的公子怀,更多了几分烟火气,青衫烟雨,鬓边湿发,他仍旧偏伞,半边身子露在伞檐外,开口道:无妨,快走吧。
雨珠落在公子怀冰凉的面颊上,在微末的光影里,那半张脸正泛着点点莹光,有着一种苏见深说不出的好看。
他恍然觉得,从天门盖闯进来的那股香气,似乎又开始在他的脑海躁动了。
苏见深也不顾别的,抬手再次握住伞柄开口:二公子还是先回去吧,这伞小,我陪二公子先回去,接下来的路,见深一个人便可走。
他说着,便要接过纸伞,谁料公子怀却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窄小的伞下,他猝不及防的撞在公子怀的怀中,傻愣愣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手足无措,香气在脑中四散,莫名的情绪蠢蠢欲动。
他听见公子怀说:伞小,挤一挤便是了。
第4章 答应
回到坐忘宗的时候,已经临近卯时,天已渐白。
这一夜,是长风渡黄泉,魂魄归故里。
坐忘宗的黑漆红金大门已挂起了丧幡,一条黑狗神色恹恹的趴在门边,那门是大敞着的,一眼便瞧见里头挂满了丧幡,若是眼沟再望的远,便能瞧见灵堂上正放着一张楠木棺材。
来时的路上,苏见深其实早便想到过这样的结果,他自幼跟在贤明身边,受贤明教导,他冒着大雨赶回来,为的是再见师父一面。
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心思,可是如今好不容易赶回来,知道这么个消息,他却又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想过自己会如何,或许会不顾众人抱棺而哭,又或许会因自己慢了一步而暗自懊悔,可是正当这一切让他真正身处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所猜想的这一切,皆是错的。
他心底里其实早已知晓师父是必将去了,所以才能够如此平静的看待这样的结果,如此平静的看着坐忘宗的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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