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1 / 2)
这俩货第一次到原城公安局参观爸爸的办公室,是四月份来原城参加全省中学生物理竞赛后,两个黑泥鳅一出现就引起了轰动,看着两个黑不溜秋比狼崽子还皮实的半大小子一左一右一个吹笛一个捏眼儿地跟柳川搞条件,说得了一等奖去美国看他哥什么的,柳川同龄的几位领导眼都绿了,特么,这凭啥啊?
反正,两个皮猴子给爸爸好好拉了一波仇恨,让柳川在单位的处境无形中又有了一点点提升。
有祖荫庇护底蕴深厚的家庭做背景固然让人羡慕,可一个鸿翔鸾起后继有人的家庭一样让人尊敬仰慕。
柳川不缺钱,能力出众,有众多和他一样鸿鶱凤立的兄弟子侄做后盾,当然可以比别人更潇洒一点。
所以,柳川今天早退,没有人觉得他没眼色,不给局长面子,大家自发自动地为他脑补出了足够的理由,每一条都合情合理。
而此时的柳川,完全无心去想他中途离席后领导和同事们的反应,柳凌那个噩梦让他心惊肉跳,恨不得插翅飞到双山去。
他只用了四十分钟就来到了荣泽火车站前的土产商店门口,柳魁正和一脸懵圈的中年男人往外拖绳子,一整盘,还有几十米散的,这是土产店这个型号全部的绳子。
柳魁还买了一盘最宽的打包带。
后备箱放不下,柳川和柳魁把后排座直接拆了暂存在土产店,连店主想让他们帮忙抬进店里的要求都顾不上,立马上路。
——
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虽然因为下雪的缘故还是只有个大致的轮廓,可比晚上黑黢黢的一片好多了。
也可以看见一片一片的雪花了,雪半夜有一阵非常大,现在,又小了一些。
柳侠痴呆呆地盯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路,望眼欲穿。
他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里,人们出门走动的可能性很小,可是,总比晚上有希望。
他现在已经完全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他并没有在半山腰,而是在悬崖边上,车子右侧大概只比路面低三四十公分,因为他在这个位置,都看不到路的边沿,只能看到路那一面的山崖。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果他能被及时发现,这样的位置方便施救;可如果支撑着二犊子的树不堪重负断掉,他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离谷底太远了。
左侧和前挡风玻璃没有碎掉,但都裂成了蛛网状,所以他看不清自己究竟离谷底有多远,也看不清支撑着二犊子的树是什么树,有多粗,现在是什么状况。
后窗的挡风玻璃出乎意料,居然裂的不那么厉害,只有几道稀疏的炸纹,他刚才扭着身体看了一会儿,好像后面还有什么支撑着二犊子,不过他不肯定,刚才光线太模糊,他又怕转动身体会给带动车子,所以没看仔细。
如果后面真的像他模糊看到的,是那一截遗留的山体,那就好了。
他来的时候记得,这段东西方向直路前的急转弯处,两边都有阻挡,南面是正面的笔直的山崖,北面只在拐弯处有大约二三十米、中间最高处只比一般的墙高一点的、不规则形状的很小一段山崖。
那一段山崖当初应该是比其他地方向外凸出比较多,开挖这条路时,只要按照计划挖够宽度即可,在不影响路宽的情况下,当然是能少挖一点就少挖一点。
而且,那一段山崖留着其实有很大好处,它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挡在万丈深渊和山路之间,比人们专门在路边打的安全护栏结实可靠多了。
柳长青在上窑坡临着凤戏河的一面打的石桩子,就是起这种作用。
柳侠举起左手,脸在手表上蹭了蹭:乖猫,我现在准备回头看看,你跟护身佛说说,叫她保佑我看见哩是石头哦,要真是石头,小叔就能多坚持一会儿了。
他说完,双手合十贴在鼻尖,闭上眼睛,又念念有词说了几句,然后睁开眼,一点一点挪动屁股。
他挪的非常小心,每次移动的距离肉眼几乎看不出来,这样挪了快五分钟,他才把上身扭转了大概三十度,这个角度,再扭着头,他就能看清楚后面了。
雪花飘落下来,下面接着他们的物体从远到近,高度慢慢递减,有几个断面没有被雪完全遮挡住,是青灰色的……石头。
柳侠鼻子有点酸。
他吸了一会儿,再次慢慢地把双手合十:“谢谢菩萨!谢谢。伯,妈,乖猫,我肯定能活着回去,肯定会有人来救我,肯定……”
但他仍然不敢乱动。
二犊子不可能后半截身子子全部实实在在停在石头上,最大的可能是屁股在不规则的悬崖臂上挂了一个边,而那片悬崖周围肯定还有不算太小的树或灌木丛,否则,全是石头的话,摩擦力小,二犊子当时就冲下去了。
心里稍微得到一点安慰,柳侠慢慢回转身坐好,重新把自己包上,低头看左腕上的表。
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男式腕表,表带是金属的,和表盘一周浑然一体,内部则是柳侠最喜欢的、偏深的海蓝色,十二点刻度的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日期盘,其他就没有多余的功能了,手表的整体结构简洁、大方,是柳侠最喜欢的风格。
毛建勇回来之前,猫儿提前打电话告诉自己会带给他一个礼物,柳侠问他是什么,猫儿说:“看见你就知了。”
柳侠又问:“有啥特殊意义吗?人家送礼物都有寓意啥哩。”
猫儿说:“比如。”
柳侠说:“比如,康乃馨代表,代表……,好像代表祝母亲健康?薰衣草代表等着你回来?大概就是这意思吧,现在送礼物不都得讲究这意思那意思么。”
柳岸说:“哦,我想你。”
柳侠说:“啥?”
柳岸说:“我说我这个礼物的意思是我想你,后头半截你看见礼物后独个儿补充吧。”
柳侠当时有点懵,说:“还兴这样?送半截礼物?”
然后,他看到了这块表,表盒里面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就仨字:我想你。
柳侠把表从手腕上取下来,一点一点抚摸着:“我也可想你,天天都可想……”
他靠在椅背上,把表贴在唇上,闭上眼睛。
好久之后,他睁开眼,把表重新带回腕上,眼睛在车厢里寻找。
他一直都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不过他总是放在文件包里,现在,文件包没有了。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副驾的储物盒里,他的捷达里,储物盒里随时都放着几根签字笔和铅笔,打火机和铅笔刀也必不可少。
他缓慢地、深深地呼吸,然后,慢慢地把纸箱移开,不让自己的衣服待会儿沾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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