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坐下上课吧。”
放了堂,宋越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内阁值房,直接出了大明门。
他就甚少在日头还好着时离开。
两个五十岁的阁员此刻正在值房忙得焦头烂额,六部一本本花钱的账册呈上来,眼睛都要看花了。两人边看账边不由感慨,幸得宋越一年几乎只告一天假,若是多告几天,他们的寿命只怕是要短几年。
离开翰林院的时候,侍书匆匆追上了宋越,转交给他一封信,说是前日有人搁在后堂要给他的,昨日未见着他便今日才呈上。信上没有署名。
宋越加快步子出了大明门,上了马车后便吩咐车夫:“去我那个学生的家。”
车夫也不多问就挥动马鞭,那个学生是谁自然是不必言明的,反正大人只去过一个学生的家。
等马车跑起来,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揭了帘子道:“先去香凝斋吧,买些吃食……再去趟药铺。跑快些。”
车夫应了是,身子前倾揪了揪马耳朵,自顾对马道:“知道你这畜生今日跑远了,受累,要再跑快一点咯。”
宋越坐在车厢中,不由想青辰如今在做什么。行动不便,她是躺在床上么,那这一日的膳食是如何解决的,会不会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入秋了天冷,昨夜还下了雨,她那间小屋子似乎也不太经得潮寒。况且,她还有个得了癔症的父亲要照顾。依她的性子,肯定也是不会主动去找明湘帮忙的。
罢了……多想也无用,如何也要看过才放心。
收回思绪,宋越便拆开了手中的信。
夕阳透过帘缝照进车厢里,投了一道细细的光在他的脸上和那张信笺上。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龙飞凤舞的字,写了有半张纸,一看就是不想让人认出字迹。内容是沈青辰如何设局将诗作者林陌找出来的过程,很详尽。
用名帖核字不算聪明,虚张声势请君入瓮尚可圈可点,算一计好策。才短短的一天,她就把人找出来了。
信的最末一句,是请宋越念在沈青辰心怀同窗之谊的份上,不要处罚她。
他看着手中的信,纸张用的是名贵的澄心堂纸,墨香闻着像是龙香剂。一纸一墨皆是名贵之物,寻常人可用不起。
能用的起这些纸墨的,新科庶吉士中寥寥无几。
他为她求情?
第33章
与此同时,放了堂的庶常们也陆续回家了,徐斯临与林陌并排走在翰林院的左廊上。
金风细细,屋檐旁落下了半抹斜阳,大明进士的背影萧萧肃肃,青袍展逸。
林陌替徐斯临抱着书册,知他今日心情不佳,只垂头踏着廊上的树影,也不说话。近些日子以来,在与沈青辰相关的事情上,这位兄弟都表现得很是反常……不,这种反常已经是一种正常的状态了。
罗元浩咋咋呼呼的,拍马屁总是扎一手的逆鳞,他没这么笨,看破不说破,只是不确定反常背后的那丝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时脑子里竟涌入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么想着,林陌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要死,两个都是男人,兄弟他如何能娶,三书六礼拜堂成亲如何办,那偌大的家业又哪来的子嗣继承。
还是他只是随了如今这股男风,想要将那人圈住佻戏一番而已?从前他在芙蓉楼看上了姑娘,也是隔三差五就去听曲,虽是只纸老虎,不曾对人家出手,但红纱垂叠,香丝缭绕,那丝轻朦暧昧的气氛还是有的。
不过那时的他神色是悠然从容的,大约与人近一点远一点都无妨,甚至是享受那种姑娘喜欢他,而他自己却能够把持,不甚在乎的状态。那种不喜欢任何人而轻松无比的状态。
与今日他道歉的模样,分明是不一样的。
林陌想着,侧过头看了徐斯临一眼。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眉骨下眼眸黑亮,却显得有些没有神采,阳光勾出了直挺的鼻尖和微抿的唇线。
他这兄弟其实挺好的,家世自然不用说,相貌也无可挑剔,天资好中了进士更是锦上添花,只是性情因为年轻还没有定下来,但早晚有一天也会像宋老师那般成熟的。
该配一个好姑娘。
徐斯临察觉到了目光,转过头来道:“林陌。”
林陌惊了一下,“哦,我就是想问问你,前两日说好了今日到我家饮酒,起那坛二十年的桑落,如今你还去吗?”
他目光有些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不去了。”
“那就改日。”林陌心道,他果然是心里有念着的事……和人。
“林陌。”徐斯临又道,“你不是喜欢我家那块田黄鸡血砚吗,送给你吧。”
林陌愣了一下,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叫秋风吹软了,这般情形下竟能听到这么软和的话。
他想了想道:“那是徐阁老在你行冠礼时送你的,我不过就是真心看着好罢了,如何能收。”一方砚价值千两,最难得的是有钱还买不到,虽然林陌也是世家出身,这般东西也是罕见的。
“送你了,收着吧。一会我让人送到你府上。”他淡淡道,“你喜欢青荷,青荷也送你。若还有其他喜欢的,也只管跟我说,都给你。”
这下林陌是彻底懵了,往日拍马都得不到一句好话,今天自己什么也没做,他却凭白无故对自己好起来了,倒像是欠了自己什么似的。
“……徐兄,这却又是为何?”
“不为什么,你收下就是。”他心里对这兄弟有歉意。
沈青辰今日在家歇了一天,虽是不必赶早到翰林,她也是很早就起来了。
昨夜半夜下了场雨,温度突降,到了五更的时候她就被冻醒了,薄被松松地搭在身上,却是不觉得暖,盖着好像没盖一般。额角唇边的伤口隐隐作痛。屋外瓦片上残留的雨水滴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起来披衣点了灯,青辰到老爹床边看了一眼,只见他蜷缩在床上,冷了也不会叫,只呆呆地瞪着眼睛,看得人心疼。
她为他多加了层被子,又怕被子被他蹬了,便坐在他床边守着,拿了册书来看。
不一会儿,她爹就再次闭眼进入了梦乡,青辰却不由想起了与徐斯临在酒馆的纠缠。那天要不是喝了酒,又正好看到买糖人的父子,想起了父亲被手握权势的官员父子害死,也许她也不会那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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