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徐行之走过来,想在廊檐台阶边坐下,陶闲动作麻利地扶了一把徐行之的腰,又扯下自己的外袍,叠了两叠,垫在台阶上。
他温驯道:“徐师兄请坐。”
徐行之也不同他客气,就势坐下:“你倒是体贴。”
坐下后,他将暖热了的外袍褪下披在陶闲肩上。
陶闲有些惶恐,推搪了几下,徐行之啧了一声,他才红着脸接受,手指揉弄着衣带,局促道:“师兄,我先给你暖着。等你冷了,我再还与你。”
徐行之哪里会在乎这个,笑着摆摆手:“再说再说。……你们两人在做什么?”
陶闲害羞地:“曲师兄缠着我,要我画糖葫芦给他。自从上次我说给他听,他便惦记上了。”
曲驰听不出他们是在讨论自己,本是在一心一意地画他的糖葫芦,然而,当陶闲温存的目光落于他身上时,他却似有所感,抬头冲陶闲笑了一笑。
曲驰的五官均为“温文尔雅”四字所生,眉眼间自有陶然之色,只与他的目光接触,陶闲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搭于双膝上的手指紧张地屈伸不已。
徐行之起了些玩心,用胳膊肘撞过陶闲后,故意在他耳边低语:“你与他可是道侣?”
这些日夜以来,徐行之冷眼旁观,只觉周北南与陆御九,曲驰与陶闲关系均是非同一般。
不过这并不算稀奇。蛮荒之中能有人搭伴,已是幸甚至哉,这群人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在此荒原之中,长夜难度,又何必介意陪伴自己的是男还是女。
孰料,陶闲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反驳:“徐师兄怎么会这样想?我,我与曲师兄,是天壤云泥,不啻天渊,我怎么敢肖想曲师兄呢?”
陶闲话说得紧张,却极为真诚,这叫徐行之略有诧异。
陶闲望向曲驰,见他又背对着二人开始认真写画,向来躲闪的眸光中才敢放出无尽的崇慕之光:“我从未见过比曲师兄更温柔更好的人。在现世之时,我便一直想着曲师兄当年用一百灵石为我换糖葫芦的事情,特别可惜当初没能和曲师兄多说几句话……”
当初用两串糖葫芦敲诈了曲驰一百灵石的罪魁祸首干咳一声。
陶闲一谈及曲驰,口吃与害羞的症状便一扫而空,眼里尽是温情脉脉的神采。
“后来我长大后,便离开了茶舍,带着行李四处打听曲师兄在哪里。我当初年幼,实在不记得曲师兄是哪一门仙派的,只好花了两年时日,一一打探过去,只想着能拜入曲师兄门下,远远地看着他,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徐行之想,一串糖葫芦,几句暖心话,便让这孩子记了这样久,他的人生,想必也着实可悲可怜得很。
徐行之对这种乖孩子向来心软,便伸手摸了摸陶闲柔软的头发。
陶闲显然不适应这般亲昵的肢体接触,受惊小狗似的往后缩了缩。
徐行之也不介意他这样本能的规避,咧嘴一乐:“陶闲,你是什么时候当上丹阳峰弟子的?”
这几日,徐行之纸醉金迷,但脑袋也越来越清晰。
原主的记忆再没有复苏的迹象,眼见真相已近在眼前,徐行之再想逃避也是无用,不如帮孟重光取了钥匙,回到现世,找到九枝灯,当面问一问他,那一首“九枝灯在琐窗空,镜中惆怅见梧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他也想从这些人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虽然每人所知道的内容不同,但若是能互相补充,或许也能拼凑出一个大致的真相来。
陶闲想了一想:“天定四年三月初三。”
“你倒是记得清楚。”徐行之一乐。
陶闲略带伤感地一笑:“怎么能记得不清楚呢。我三月初三上山时,桃花开得正好;三月初十的时候,满山的桃花都落了,曲师兄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54章 沙暴临境
陶闲语调中的伤心与自嘲让徐行之心头微酸。
他半认真半感慨地问陶闲道:“曲驰这丹阳峰大师兄做得好好的,又何必牵涉进神器的事情里来呢。”
陶闲困惑地看向徐行之,好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神器?我,我不懂,也没见过。只是在进蛮荒后,听周师兄他们抱怨时提起,说……说是,四门神器都是假的。他们拿到神器,等到要动用时方才知晓,叫他们应对失当、措手不及,才被擒获了。”
与陶闲的一番对话叫徐行之更加纳闷了:“你一没见过神器,二又未参加当年之事,又为何会被发配到蛮荒来?”
陶闲诺诺地乖巧道:“曲师兄那时受伤极重,身边离不开人。……我,我是自己愿意……跟他进来的。”
“……你是……”徐行之震惊到无以复加,指着曲驰宽阔的后背,压低声音道,“此事与你无干,你也不通法力,只是刚入门七日的凡人。只是为了他,你就要进来?”
陶闲费力解释:“我不大识字,但是以前唱戏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戏本子,上头都说,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曲师兄送了我糖葫芦,又,又把我兄长的尸骨送回我身边,帮我安葬,是,是大恩大德。……再说,丹阳峰其他弟子都,都不必入蛮荒,曲师兄当时重伤,身侧又离不开人……所以……”
徐行之对这个看上去女气又柔弱的男人印象大改。
若是论“义”这一字,世上无有几人能超过这个矮小又文弱的娘娘腔了。
注意到徐行之的眼神,陶闲腼腆地笑起来:“徐师兄,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没,没那么高尚。我当时只想,曲师兄神通广大,可能不需多久我们就能重新走出蛮荒了。没,没想到,在这里一待就是,这么久。”
“会出去的。”徐行之安慰他,“我们都会出去,一个不落。”
“徐师兄,我信你。”陶闲细长的丹凤眼中尽是纯净的信赖之意,“你说过,会把我兄长尸骨带回,你说到,就做到了。我信你。”
徐行之苦笑,抬手按住他的后颈,发力揉按几下,陶闲立刻小动物似的弓紧了脊背。
徐行之习惯与人亲密接触,即使是容易害羞的陆御九也不至于像陶闲这样,时时刻刻像是惊弓之鸟一般,露出慌张至极的小表情。
徐行之逗弄他:“这么怕?”
“我胆小。”陶闲抿着嘴,有点怯懦地承认自己的缺点,“还好,我有曲师兄庇护,也有阿望。……当初就是我与曲师兄把阿望捡回家的。……对了,还有孟重光。他很好,是个好人。他一直在蛮荒中找师兄。现在,他找到了,我为他高兴,也为师兄高兴。”
在世人眼中或许十恶不赦的孟重光,在性情温软的陶闲看来竟然也能算一个好人,这不得不让徐行之心中多冒出了一层疑虑。
当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盗神器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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