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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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的店,活儿乱就乱了,但账不能乱。”丁汉白拿走几块,“你摊煎饼还得自己揣鸡蛋呢,不然就要加钱,哪有又吃蛋又不给钱的好事儿,是不是?”

晚上回家,这一出上门讨债就被丁延寿知道了,饭吃完,只剩一家四口。纪慎语察言观色,主动给丁延寿捏肩,想让师父消消气。

丁延寿说:“就你威风,为了几块料让兄弟难堪,一家人你追究那么多干什么?”

丁汉白立在窗边:“开门做生意最忌讳一家人不分彼此,否则迟早出岔子。今天东西不够,他们让你雕几件帮衬一把,明天要是亏了账,是不是就要挪店里的款项?”

纪慎语感觉掌下肌肉绷紧,急忙安抚:“师父,你别生气。”他考虑片刻,“师父,我多嘴一句,我同意师哥的看法。有些事儿就是从一道小口子开始的,之后口子越豁越大,就补不上了。”

丁汉白说:“二店他们负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的尽管开口,你忙不过来我上,我忙不过来还有慎语,但前提是账不能乱。不然,有困难咱们就帮,他们只会越来越懒,没半分好处。”

这亲儿子难得没发飙,简直是苦口婆心,丁延寿认了,他狠不下心拉不下脸的就让丁汉白做吧。末了,倍感慰藉地关怀,伤还疼不疼?

丁汉白立刻犯了少爷病,疼啊,累啊,委屈啊。丁延寿卒不忍视,忙挥手让纪慎语弄走这烦人精,求个耳根清净。

翌日,丁汉白又睡到晌午,院里安静无声,没活人似的。他出去瞧,廊下无人,踱到隔壁窗外故技重施,悄么声地看。那屋里整洁干净,纪慎语坐在桌边画着什么,工具与木盒各自摊开。

纪慎语在画袖扣,他得先设计好样子,不能大不能小,方或者圆,哪种镶嵌法,又用什么点缀……木盒里是他从扬州带来的散料,其中一颗珍珠正好派上用场。

丁汉白轻咳,立在窗外问:“你做什么呢?”

纪慎语低着头:“我给你做一对袖扣。”他一顿,些许害羞,“珍珠的。”

丁汉白欠得慌:“我一个大男人戴珍珠袖扣啊,多不硬气。”

纪慎语睨来一眼:“我一个大男人还叫珍珠呢,我打死起名的人了吗?”

笑声嗤嗤,从窗外徐徐飘来,而后淡了,远了。珍珠扣子,这是迟来的定情信物,丁汉白心头煮水,趟过院子钻进南屋,取出他之前收的圆肚小玉瓶。

这是件有情意的东西,正配有情意的人。

丈量尺寸勾画轮廓,开切割机,他将那小玉瓶切了。薄薄的白玉片,向光通透,背光莹白清润,他捏一只最细的笔,伏案屏息。

丁汉白和纪慎语分居南屋北屋,不出半点声响,只有手里的窸窣动静。外面那样热闹,扫房子的,烧大肉的,皆与他们无关。他们在桃枝硕硕的季节相识,一晃已经白雪皑皑,冷眼过,作弄过,一点点亲近了解,剖了心,挖了肝,滋生难言的情爱,冒着不韪的压力赌上这生。

丁汉白蓦然眼眶发紧,却不影响手中动作,一边凸榫,一边凹槽,一边龙纹,一边凤纹。双面抛光,分为鸡心佩,合为同心璧。

如此一天,夜里,纪慎语做好那对珍珠袖扣,攥在手心,喜形于色地去献宝。他先声明:“我第一次做饰品,好与不好,你都不要嫌弃。”

丁汉白嫌这嫌那的脾性太深入人心,辩解不得,只能点头。他放下挽着的袖子,抻抻褶儿,伸手让纪慎语为他戴上。纪慎语摊开手掌,那两枚珍珠扣光泽厚重,是整颗珍珠切半镶嵌而成。

戴好,纪慎语低头凝视:“师哥,我那天决定送你这个,想了好多。”他抬首,“当时不知道能与你走多远,把这扣子当自己送你,就算以后不成也有个念想。”

他被抱住,气得笑了:“谁知道你那么坏,撞车吓我,逼得我死心塌地,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这三两句话分外戳人,丁汉白静默许久,说:“慎语,我既然这样逼你,就已经想过了最坏的情况,我不是个窝囊废,护自己心爱之人还是做得到的。”

纪慎语听不得酸话,挣开装忙,去收拾矮柜。丁汉白便住口,斜倚床头,目光胶着,将对方锁在视野中反复打量。他一早意识到纪慎语漂亮,那眼睛,那轮廓,那喜怒哀乐的表情没有不好看的……可一早他不开窍,如今再看他也就不单纯了。

纪慎语脊背发烫,转移话题:“你今天在南屋做什么了?”

丁汉白敷衍:“你送我情深义重的扣子,我当然也要回赠点什么。”

纪慎语支吾:“……那倒不用,就当、就当是我给你下的聘。”

打江南来的通透人物,蹲在那儿,装模作样地折腾柜子,还说什么婚娶下聘!丁汉白腾腾火气,看不下去,咳嗽一声口干舌燥。纪慎语扭脸,极有眼力见儿地端来杯温水,又将被子给他盖好。

见他神情有异,纪慎语问:“师哥,你在想什么?”

丁汉白轻飘飘地说:“我在想那档子事儿。”

纪慎语一愣,明白过来立即退后。丁汉白振振有词:“我血气方刚爱上你,你围着我走来走去嘘寒问暖,你说我会想什么?”

再说了,端水盖被,喝饱了肚子,温暖了身体,那懂不懂饱暖思淫欲?丁汉白越想越理直气壮,那双眼也一并放光。

纪慎语说:“我才刚和你在一起……”

他反问:“《宪法》规定要相爱十年才能有肌肤之亲?”

纪慎语发急:“我、我们扬州都是起码半年才能……”

丁汉白发狂:“你再编!你干脆说你们扬州遍地童子鸡好了!”他冷哼一声,哪像个动了心思求欢的,倒像是地主恶霸追债的。

有人做榆木疙瘩柳下惠,他不行,他要选风流饿鬼花下死。

纪慎语脸面发热:“那你自己冷静,我去睡了。”

丁汉白确认:“我自己冷静?”他怡然自得地拿出那本《春情秘戏》,细细翻阅,“哪天我再画一本古代的,衣饰繁复脱起来更具风味儿。”

纪慎语唯恐污了耳朵,道句“晚安”就撤,撤到门口抓住门,偏头望来,对上丁汉白发坏的目光。他半身灼烫,字句轻如沸水上的气泡:“……我、我怕疼。”

丁汉白猛地蹿起,瞠目结舌,可对方已经摔门逃走。他心脏狂跳,哪还有刚才游刃有余的流氓相,被那一句怕疼搅得血脉都开始逆行。

纪慎语更不好过,遁地也捡不回丢掉的脸面。如斯直白,近乎赤裸,他以往清心寡欲只知道学艺,认了隔壁那位,什么不正经的都无师自通了。

那一页页鱼水交欢的图画叫他惊愕,却也实打实给他启了蒙,只是他怕疼。大概是磨手指头的缘故,反复经历,就对痛楚熟悉敏感许多。

拿不上台面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纪慎语蜷在被中脸红心跳,断断续续琢磨了半宿。而丁汉白早已呼呼大睡,纸笔搁在枕头旁,纸上一幅生动的画。

第二天清晨,纪慎语早早躲去前院,生怕与丁汉白对上,后来又跟丁延寿去玉销记,让师父的一身正气消消他的偏斜思想。

如此躲了一天,打烊前给伙计们发过年红包,而后就放假了。傍晚归巢,他在饭桌上没看见丁汉白,回小院找,只有南屋亮着。

纪慎语敲门:“师哥,吃饭了。”

丁汉白说:“不饿,走。”

那人的吩咐向来掷地有声,纪慎语乖乖走了。而丁汉白已经闷在机器房整天,钻机没停,取了最好最大的一块玉石出胚细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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