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江老伯咳了声,说到令人发愁的生计来,以后再添丁进口,花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尝到甜头的老汉已是意识到,若光凭自家那几亩地,是种不出金子来的。
小江春也是一时想不出来,现今还未被人发现的“大自然掘金项目”只剩俩了:银杏果得等到秋日才有;螃蟹亦是不到采挖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进城做点小生意,但高原经济普遍不景气,金江虽是县城,那也是高原上的县城,与后世的“县城”不在一个档次,只有逢三、八的集市才热闹些,其它时候也就杂货铺子、酒楼、医馆、学堂等与小市民息息相关的营生才能挣点钱,但自家那点银钱却是甚本钱也做不了的……
学堂……门口有些小食铺子倒是不错的营生,古往今来,两类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女人与学生。就拿弘文馆来说,虽馆里供应着饭食,但仍是有些不在学馆里用餐的,这类学生的钱最是好挣。况且,高氏的手艺不差,做这个该是没问题的。
但学馆附近生意好做谁都知道,好些人都卯足了劲睁大了眼盯着呢,那一带的铺面俱是满满登登,不止铺面没有闲置的了,就连门口都摆了些摊位出来了……其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不过自己在学馆倒是可以留心一番,若有合适的铺面摊位的,可以考虑一下,总之都得从长计议,也倒不急于这一时。
因着春寒料峭,大半夜闹了这么一出,江家已是人困马乏的,江老伯说过明日去县里看牛的话后,众人就打着哈欠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第二日,三个小娃都不用上学,倒是可以睡个懒觉,但江春却是早起习惯了的,因心内记挂事情颇多,想再睡个回笼觉却是难了,不如起了背会儿书。
灶房里王氏已将糙米粥给煮上了,又给四个小娃蒸了一大碗蛋羹,现今自家下得鸡蛋都有不少,十天半个月就要卖一次的,倒也不紧着他们的吃食了。当然,儿媳妇杨氏也难得地得了婆婆的两个红糖鸡蛋。
在初春的晨光里,江春裹紧了身上高氏的旧衣裳,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抬着《孟子》读背,赶着去县里的叔伯几人见了此番情景,皆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灶房里,王氏才蒸好鸡蛋,就使着高氏趁热给院里的江春端半小碗出去。
谁知高氏才将接过碗,闻着那股冲鼻的鲜鸡蛋味儿,顿觉胸中一口浊气往上逆,一下没忍住“恶”地一声,就干呕起来。
王氏正要发火呢,见得她那大清早就呕起来的样子,眼睛又亮了。忙接过她手中的鸡蛋碗,倒了碗温开水与她漱口。小江春亦过来扶了高氏,王氏已迫不及待地问出口:“老大媳妇这是也有了?”
还没来得及回话,高氏忍不住又呕了几声,因着是大清早空心饿肚的,只呕得出清水来,急了还将眼泪都挣出来。江春看着颇为心疼,若真有了,那她这妊|娠反应也太强了,该好生休息才对,刚才还去挑了两担水……
待好容易停歇了,高氏才转过头对着王氏羞涩一笑,道:“儿媳小日子过了二十几日了,怕拿不准,就没说。”
江春倒觉着高氏已有自己姐弟俩了,是否再生育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身子好好的,能再生肯定是好事儿。忙问高氏可还觉着不舒服,高氏勉强笑笑,道:“已是好了的,春儿快去将蛋羹吃了。”
这可把老太太乐坏了,双喜临门哪!不管高氏这胎是男是女她都乐意了,当然,若是男孙的话就更好了!看来那黑牛道人的神符管用了,虽移了石榴宝树,但这多子多孙的福气却是保住了的,过几日还得往梅子箐去一趟,谢上一谢,再打两斤香油,给菩萨添点儿香火……
好在江春不知道奶奶的心思,不然定要扶额的,平日自己扣索得连鸡蛋都舍不得吃一个,孝敬起那老道倒是舍得……这不过就是日子好过了,心情舒泰了,气血慢慢补起来,肝气一疏,肝肾自和了,再加阴阳调和,这能蕴育胎元也是情理之中的。
就与现代很多不孕不育的夫妇一般,男女双方一切正常,但在工作、生活、家中老人多方压力下,甚至有夫妻异地的,算好了排卵日请假去外地“取精”,满心想着要一发即中……提心吊胆数着日子过,待例假一来,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只懊恼这次又没怀上……这般愁眉苦脸的心态,自是对孕育胎儿更加不利的。反倒是有些已然放弃了的,不再日日挂心,不再算着日子“干活”,反正该吃就吃,该玩就玩的,不知不觉这孩子就找上来了……以其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倒不如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那头,吃过红糖蛋准备转回房睡回笼觉的杨氏却有点不是滋味了,总觉着大嫂早不说晚不说,偏要选在自家昨晚说过以后才说,好不容易得了婆婆的眼,又被她抢了风头,这不是存心与自己过不去吗?嗯哼,看来最坏的就是大嫂这种平日看起来好欺负的“老实人”了。
老实人:这个锅我们不背。
江春看高氏仍然吐得不成样子,苦胆水都呕出来,王氏煮的红糖蛋她也近不得鼻,只得去后院拔了小块生姜来,用研臼捣出姜汁儿来,道是自家在县里熟药所见过的妇人妊|娠可以这般处理,王氏也不疑有他。
那生姜味辛,性微寒,归肺、脾、胃经,具有发汗解表、温中止呕、解鱼蟹毒的功效,被誉为“止呕圣药”,可用于治疗风寒感冒、胃寒呕吐、鱼蟹中毒等病证。高氏素来阳虚体弱的,再加现今呕吐清涎,中阳不足,喝点儿下去倒是能止呕。
果然,待小江春滴了五六滴生姜汁在碗里,冲上半小碗开水调匀,服侍着高氏喝下去,才不消一刻钟,胃里开始暖融融的,也就不觉着胃气上逆了。
趁王氏还在兴头上,江春提出来,要让高氏卧床休息几日,虽然农村有“孕吐越激烈,这胎儿就越身强体壮”的说法,但江春不敢冒这个险。觑着奶奶的脸色,江春又将今早高氏挑了两担水的“状”给告了,得让高氏先把胎坐稳了才能干活,王氏自是嗔怪了儿媳几句,又满口答应下来,这几日只消在家休息,与杨氏两人轮流着把饭给做了就成。
其实这几日田地里也无甚活计可做,几个男人出去做工,家里就留王氏老两口也够了的,何况还有三叔两口子帮衬着……想着王氏那软糯性子,待爹老倌家来了,小江春又将高氏怀着身孕挑水的“状”给告了一通,她相信江老大会护住媳妇的。
父子几个看了牛家来,道看好了两家的,一家是头大公牛,耕种正是得力,家有重病缺钱,急着出手要三十两银子。另一家的是头小母牛,才三个月,虽暂时田地里还用不上,但草料充足地喂养好了,出了半岁就可耕种了,况且今后能找着配种的,那也是可以养下小牛犊来的,要卖二十两银。几人没想好到底要哪家的,道家来问过王氏意见。
王氏自从养了猪鸡后,看着那每日捡三四个的鸡蛋,方体会到养活物的好处来,日日有利的,自是主张买小母牛来,养得好了也是不错的进项。众人本就是等着她决断罢了,听得此话亦觉有理,江老伯和二叔揣上银子又往县里去,不到两个时辰就牵回一头小黄牛来。
那水灵灵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小军哥儿可喜欢了,围着她“小油油”“小油油”地叫。那小家伙也倒是对小娃儿善意,每叫一次都甩着尾巴回应一下,众人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东西,文哥儿还自告奋勇去割了一篓青草来喂她。
就连后院的小土狗也跑出来围着她打转,军哥儿一会儿“小抖抖”,一会儿“小油油”,倒是乐此不疲。
傍晚间,因着小江春要回学馆,老江家的晚食就提前吃了。
临走了高氏又给她塞了百文钱,江春这一次就没拒绝了,看高氏这甚也吃不下的样子,倒是可以给她买点零嘴来。
王氏想要给她带点儿腌萝卜条去,小江春想想那没盐没滋味的,最终也没要。因她自小就吃惯了重口味的,整日在学堂也是耗费心力,若再吃些没盐没滋味的东西,那可不经饿。
待江老大将她送到县里已是天色擦黑了,小江春领他往快打烊的杂货铺子去称了两斤红糖与酸梅子,好带家去与高氏吃。
望着爹老倌越走越远的背影,江春感慨,若自家是住县城里的该多好,不说商机多、谋生易的;就是想吃啥也能吃啥,怀里揣着钱只要天不黑都能买到;有个大病小痛的,去医馆也方便,哪像在王家箐,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得赶脚程走夜路的……这可能就是城市化的好处了罢!
待她慢悠悠回到学寝,胡沁雪亦才将到,又给她带了一罐鸡汤来。
小丫头才不管她刚吃饱呢,硬逼着她睡前喝了半碗下去,江春无法,也将她拉来,拉不动就咯吱窝挠她痒痒,两个人笑着闹着将小半罐暖汤喝了下去。
接下来几日,两人约着每日早起晨读书,晚间挑灯夜战的,倒也是一对益友了。对于江春,最大的进步就是能将四书熟背了,在熟练的前提下,配上张夫子的讲解,虽枯燥乏味,但这般挑着考试内容划重点的讲解,她喜欢听!毕竟后世更加枯燥乏味的阴阳五行理论她都学下来了,这个倒是不愁。
只可怜了胡沁雪,见着四书五经就头大,每日被江春督促着也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背了半个月的书了,仔细一听还在《大学》第一篇。
江春:……感同身受,深有体会!
因着她自己在现代未培养过任何兴趣爱好的缘故,到了这大宋朝,学起艺术课来真的快要“呕心沥血”了。作诗还好,虽然讲究天赋,但只要不是立志于要一鸣惊人、名垂青史,多用点心还是能做到规规矩矩对仗工整的。只是那画艺,自己一个只分得清印象派与抽象派的现代人,一来就学复杂的国画,委实费力。因本朝官家多推崇水墨山水,讲究意境高远,这可苦了小江春了,若画点人物工笔、花鸟写意的,还尚有两分挣扎的空间,这山水……唉!小小的她叹了口老气。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在她无从下手的画艺上,胡沁雪却是颇有几分天赋的,课上得了顾夫子的数次赞誉。
这日,因九章科窦夫子有事,将九章与诗画的授课时间作了调换,故上午习过诗画课后,下午又连续上礼乐课,相当于有一整日的艺术课,刚被张夫子折磨过的众生可是好生高兴了一番。
胡沁雪也不例外,天才将亮就换上洗净的馆服,因她肤色白里透红,又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般可人,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又是青春洋溢的,外加顾夫子看重她的画工底蕴,平素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自从脱粉窦夫子后,倒是又秒变顾夫子的迷妹了……每逢顾夫子的课,均是要特意起个大早收拾摆|弄一番的。
今日的学舍格外轻松,众生也不摇头摆脑晨读了,只三三两两围坐一处聊些小话。
后头那徐纯与胡英豪倒是难得地早到了,见着江胡二人进来,徐纯就当失忆了,不记得胡沁雪为他疫毒瘴气四处奔走的事一般,先自阴阳怪气道:“黄毛丫头与小矮子来啦,今日可来得晚哩。”
胡沁雪毫不示弱:“傻大个儿,本小姐来得晚关你何事?!”
徐纯的性格真对得起自己名字:“本相公就是狗拿耗子,不,是你狗咬吕洞宾……”
话未说完,身旁的胡英豪与胡沁雪已是哈哈大笑起来:“人傻就得多读书,此‘狗’非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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