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赵大哥!”潘小桃忽的出言截断了赵新林的话,忍了忍那将要溢出的泪水,含笑道:“听爹说,赵大哥要当爹了?”
却不成想,这话问出口,赵新林竟是猛地变了脸色,额角青筋鼓鼓,一副恨不得拿了刀就要去杀人的模样。
惊得潘小桃心头一跳,又不知这话哪里出了错,默了片刻,正要说话,赵新林却猛地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绸缎小包,搁在案几上:“这是给锦娘的。”说着上前几步,伸出手指逗了逗崔锦娘,道:“我外头还有事,就先去了。”
潘小桃忙起身相送,赵新林道:“你抱着孩子行动不便,且留步吧!”说着转过身大步而去。
留下了潘小桃一头雾水,疑惑地望着赵新林的背影愈行愈远。
☆、第050章
因着顾及长生爹的身子骨不好,赵新林给他安排的活计十分轻松,每日里只在柜台上盯着小伙计莫要偷懒儿,旁的一概不用他沾手,动动嘴皮子,便是一整日过去了。等着下了工,赵新林时不时就带了酒菜来,和长生爹把酒言欢,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一直等着崔锦娘满了周岁的时候,本还健朗的长生爹,忽的一日昏倒在了柜台前,被伙计们手忙脚乱地抬回了家来,吓坏了潘小桃。又是指挥着伙计们抬了长生爹进卧房,又是吩咐看门的张老头儿去街上请郎中。
等着郎中来了,一时摸了脉,只说是旧日里身子骨亏损太过,许是近些年又遇上了大悲之事,熬到今日,已有油尽灯枯之态。
潘小桃听罢这话,只觉腔内悲痛翻滚,泪水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哽咽了两声,强忍着悲意,嘱咐了翠环侍奉着郎中去正厅开方子,自己去卧房拿了诊金来,又吩咐环翠待会儿送了郎中出门去。
她自己却返身去了长生爹的卧房,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看着床榻上面,灰败了面色的公爹,不觉柔肠搅成一团,悲痛万分。
若是公爹就此去了,锦娘才不过一岁,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等着赵新林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崔家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时分。
长生爹已经醒来,潘小桃怀中抱着锦娘,正坐在榻前,看翠环侍奉着长生爹喝药。
见着赵新林来了,潘小桃道:“翠环抱了锦娘去外头玩儿。”
只是锦娘入了夜便只认潘小桃,除了潘小桃,其余旁人一概不认。见翠环要来抱她,自然不肯,搂着潘小桃的脖子便嘤嘤哭了起来。
长生爹哀哀一叹:“就留了她在屋子里,眼见着看一眼便少一眼了,就叫我多看看我这大孙女吧!”
一席话立时引出了潘小桃的眼泪来,抱着锦娘走上前去,哽咽道:“爹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又不是甚个大病,咱们好生调养着,定能好起来的。”
赵新林也忙道:“小桃说得极是,崔叔只一心将养身子,余下琐事,只交给我便是。”
只是长生爹心里却明白,他这身子骨,自打长生娘没了后,便已经死了大半儿。余下的那一半儿,不过是为着长生而活。后头长生也没了,那一大半儿便也跟着没了,撑着一口气儿,只是不忍心留下了小桃和锦娘在这尘世里头凄凄楚楚地过活。好歹他是个男人,便只留着一口气儿,也能给她们娘俩壮个胆儿。
然而究竟抗不过天命去,长生爹叹了口气,见锦娘两眼含泪,娇楚楚窝在小桃怀中,小嘴张张,打了个哈欠,于是道:“锦娘小孩子家的熬不得觉儿,小桃抱她去睡。等她睡着了,再来,我有话同你说。”
潘小桃垂眼去看,锦娘两只眼睛木呆呆的,许是怕睡着了就要被翠环抱去,强撑着眼皮子也不哭闹。于是应下,转身抱着锦娘去了。
见着小桃离去,长生爹指了指榻前的方凳,道:“新林坐下。”
见赵新林坐下,长生爹方叹气道:“我这身子骨,只怕是养不好了,我倒不怕死,只是怕我死了,留下她们娘儿俩,家里也没个爷们儿照应着,日子不好过。”
赵新林忙劝道:“崔叔莫要说那些丧气话,等着明日我便去寻了好郎中来,开了好方子,定能药到病除。”
长生爹勾起唇笑了笑:“这话都是宽人心骗人的,我的身子我知道,是好不了了。”
听了这话,赵新林不禁面露悲伤。
长生爹却又笑了起来:“你莫要难过,我当真不怕死的。那边儿有长生,还有长生娘等着我呢,我去了,就是一家团圆,再美满不过了。”说着伸手扯了扯被褥,抬起头道:“我这眼见着就要去了,心里只有一事放不下,怕是要托付给你了。”
赵新林哪里不懂长生爹放心不下什么,将心里的悲痛忍了忍,道:“崔叔放心,小桃和锦娘我必定会好生照料的,绝不会叫她们吃苦受罪。”
长生爹却摇了摇头,沟壑丛生的老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来:“不,我不只是叫你照料她们娘俩,我的意思是,你就把小桃娶回家里头,做了二房罢!至于锦娘,若你不嫌弃,就认了她做你的干闺女。等她大了,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我死了,也念着你的恩情。”
惊得赵新林立时站了起来,疾声厉色道:“崔叔这话是为何意?”
又疑心,许是素日里他来往的频繁了些,或是哪一时不注意,被崔叔误会了去?于是诚恳道:“小桃乃是长生的媳妇儿,我待长生如手足,如何能纳了小桃做二房?我若是藏了此等龌龊心思,必定不得好死。崔叔你且放心,小桃就是我亲弟媳,锦娘我也必定视她为骨肉,只是万不可再提此事了。”
见着赵新林忙不迭地表白起誓,长生爹挥一挥手,叹道:“新林莫急,你且坐下,待我细细说来。”
赵新林本还要表白一番,可见长生爹老脸蜡黄,又是疲态尽显,于是住了嘴,在小凳上坐下,只静待长生爹还要说甚。
长生爹自然晓得,赵新林心里并没有那等心思,只是素日里看了去,却也未必没有欢喜的意思。默了默,叹道:“我晓得你是个正人君子,又待长生亲厚,自然不会生出那等心思。可有道是世事多变,眼见着崔家就只剩下了锦娘一根独苗,小桃又是个寡妇,我去前若不好生安置了她们娘俩儿,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呀!”
赵新林又是难受,又是不悦,道:“崔叔这般忧心,莫非是不信我?”
长生爹叹道:“并非不信你,只是,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我若在,咱们你来我往的,也不必担忧旁人说了闲话。可我若故去,只剩下了小桃,这瓜田李下的,便是你不曾存了心思,也管不得旁人口中长舌。到那时候,你委屈,小桃也委屈。倒不如我死前做主把小桃婚配给你,也省得旁人背后戳脊梁骨。”
这话却好似他和那潘小桃必定要生出什么情愫来一般,赵新林不由得起身气道:“崔叔莫非是害怕以后我生出了旁的心思不成?故意说了这话来试探我?”
长生爹见赵新林果然急了,怒了,忙道:“你莫多心,我这话并非存了试探之意,真真儿是心肺之言。”又摆摆手,示意赵新林坐下,续道:“我担忧的便是你以后避嫌不再往来,小桃一介女流,这市井之中哪里又少了泼皮无赖。我恐她形影单只,被人盯了去,那时候受气受惊,倒还不如被你纳去府中做了二房。总是知根知底,晓得你不会薄待了她。”
又摇摇头,一面阻止赵新林插话,一面继续道:“此乃其一也。”说着叹气道:“再者,小桃不过才十七岁,我又如何舍得叫她就此守寡不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叫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若是锦娘是个男孩子,我便狠一狠心,就叫她守在家中。可锦娘毕竟是个女娃,以后大了,也是要出阁的。到那时候,家中只有小桃一个,伶仃孤独的,我只要那么一想,心里就不落忍啊!”
这话倒也在情在理,只是把那女子嫁给他,赵新林心里依旧梗着一道坎儿,又恐这是老人家不放心,存心试探,就信誓旦旦道:“若是崔叔信得过我,只把这事儿交给我来便是。等着小桃哪一日愿意嫁了,我便细细寻访,必定找了合适的人来。到时候我为娘家人,有我在后头挺腰杆,不怕旁人看轻欺负了她去。”
长生爹眼见赵新林言之凿凿,并无半点要纳小桃的意思,也晓得这事儿是他提的突然了些,也难怪人家生了疑心,一再的推辞婉拒。
说来也怪他,往日里总想着,便是改嫁,也需得守了三年孝,却不成想,他这身子骨到底差了点。这番一耽搁,到底是耽误了。
心下一盘算,也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于是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因着长生爹提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赵新林哪里还能坦然呆在这里,瞅见潘小桃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便站起身,冲长生爹抱一抱拳头,道:“眼见着天色已晚,我且先回去,等寻来了名医,再来看崔叔。”
长生爹一见他如此模样,分明迫不及待要离去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倒是生出了一丝悔意来,若是就此生分了去,哪一日他咽气归去,家里这孤儿寡母的,岂非成了水中浮萍,再无有依附可以依靠?于是忙堆起笑,道:“外头天黑,你小心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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