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诀别(2 / 2)
蓦然听萧绍昀提起故去的乔皇后,白成欢心中一颤,彻底沉默了下去。
静谧的营帐中只剩下萧绍昀孤独的回忆。
“我向来敬重母后,又真心喜爱你,所以,我那时候,是心甘情愿对你好,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一样对待。”
“可是后来,母后一朝获罪,骤然薨逝——你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你也不会明白发生过的一切是怎样地将我彻底摧毁。”
白成欢眉头微微皱起,是啊,那个时候,乔皇后薨逝,她伤心不已,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如今也没有弄清楚。
“可是好在,还有你啊,成欢,虽然我的人生一夕之间变得面目全非,但是还有你在。”
萧绍昀抬起头,微笑着望着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母后逝去之后,忐忑不安唯恐他疏远,在他的太子东宫之外怯怯张望的小姑娘。
“你只有八岁,本是懵懂的年纪,可是在我厌恶所有女子的时候,你却能让我觉得安静,能在我身边陪伴我,安慰我,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所有人都以为母后不在了,我这个太子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都在明里暗里摇摆不定,可是唯有你,带着小十跟宁王打架,在所有人面前维护我,坚定不移地站在我的身边,连带着威北侯与徐成霖都站在了我这一边。”
“成欢,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萧绍昀说着,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成欢,你还记得,我真正对你动了心,向你许诺皇后之位是什么时候吗?”
白成欢恍惚中几乎被他带回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但是她很快收敛了心神,转开了眼眸。
“我不记得了。”
在她死后,往事已经随风而去,纵然记得,又能如何呢?
萧绍昀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在我亲耳听到宁国公府的姚泽嘉说要娶你之后。”
“那一日,我站在远处,看着那个让人恶心的小胖子对你笑成那个样子,我就恨不得将他扔出宫去,却没想到他居然敢对你生出觊觎之意,他怎么配?!”
原本平和的声音忽然变得激越起来,带着恨意和暴戾之气:
“我从那一刻起,才终于想明白,你只能是我的,不可能再到任何人身边去,绝不可能!”
“所以你就杀了姚泽赞,然后覆灭了整个宁国公府?”
白成欢惨然一笑:
“为什么要提起来呢?你若是不提起来……我都不记得你的手里,从那个时候起,就积攒了那么多的人命!”
她就只能记得,那一年的梅林里,他笑容明朗地对她说,成欢,等你及笄了,我娶你做我的皇后。
就只能记得,他那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落在她额头的吻,如同烙印,约定了她的一生。
“你啊,永远都是这么心地善良,心慈手软,可是,他们本就是我的臣民,却来觊觎我的东西,难道不该死吗?”
他的神情奇异而柔和,却依旧掩不住那潜在其中的狠厉。
“所以,成欢,我怎么能失去你?”
“前世你走后,我历尽艰辛,终于在临死之前,找到了改变命运的办法——我是皇帝,作为我的臣民,他们为我而死,难道不算死得其所吗?”
“而只要能为你换一个躯壳,我们就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就能弥补前世所有的缺憾,我做的一切,又有什么过错?”
白成欢错愕地望着将人命牺牲说的那样理所当然的人,直直后退了好几步,挣开了他抓着她裙踞的手——
原来他的本心就是这样,而她也从来都没有看清过!
“萧绍昀,原来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而我,却妄想你能为你荼毒的生灵忏悔,原来是我错了!”
她望向他的目光彻底没有了任何的温度,那一丝因为记忆而起的涟漪,也彻底消失。
“萧绍昀,今日,我并不是来听你回忆往昔的,我只是来与你诀别的——代替无辜死去的徐成欢来见你一面罢了。”
“若你觉得今日的你对得起乔皇后,对得起那些无辜枉死的人,那我祝你余生,日日不得安宁。”
感觉到她的态度骤然改变的一刹那,萧绍昀心底的绝望又翻涌而上,他站起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那时因为你不知道我一心尊崇的母后留给我的,是怎样的灭顶之灾,你不知道,我为何必须如此心狠手辣!”
“是吗?”
白成欢轻轻一甩,就挣脱了他的禁锢,将他远远甩开。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可是萧绍昀,你要是觉得,换一个躯壳就能获得圆满的人生,就能生出健康的孩子,那你怎么不为你自己换一个躯壳呢?”
看着他惊讶地愣在原地,白成欢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我换了一个躯壳,可是,我却爱上了别人。真是抱歉,不能如你所愿。”
尖刻的言语终于将他的所有伪装全数刺破,他脸上的希冀全部碎裂,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
她却已经决然转身:
“萧绍昀,希望我们余生,再也不见。”
“成欢!”
萧绍昀终于回过神,想要追上去,她决绝的背影却让他望而生畏。
“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是,当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健康的子嗣的时候,他除了无尽的恨意,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办法。
但是,他也真的是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换一副躯壳……
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如何能去做别人?!
“你自私与否,已经与我无关。”
她的回答依旧冷得像冰,迈出去的脚步依旧没有任何的停留。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被外面那趁机流窜进来的刺骨寒风惊醒,忽而泪流满面。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绍昀跪在了地上,早就被他丢在地上的禅位诏书铺散开来,伴随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不,成欢,我并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他伸手将那诏书捡了起来,疯癫一般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失去所有,但我仍愿意赠你江山,成欢,我的妹妹啊,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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