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哎呀!要不得!”绿悠惊呼,连忙放下手中食盘将案上紫檀莲香炉弄灭, 然后打开门窗挥去房内香气。夜风悄然而入,吹散了案前迷香。萧清懒懒睁开双眼, 转着眼珠儿四处望了遍。绿悠回头恰巧见他看来, 四目相交, 那双桃花眸子犹微醺似笑非笑。
“你怎么把我的宝贝扔了?”他呵呵笑着,边说边撑起身子倚上靠枕, 随手把过一盏青梅酒。
“好不容易戒了, 干嘛又去沾?”绿悠嘴上不悦, 心里却疼他疼得厉害。萧清闭起双眼晃动微微晕沉的脑袋,想了会儿便说:“睡不着也没事做。”
“睡不着我陪你聊聊。”说着, 绿悠关好门窗接着就走到榻边,还没坐下萧清就弹起身抱紧她往后一倒。两人一块儿倒上小榻, 绿悠忍不住娇嗔,萧清乐得咯咯直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绿悠嘟起嘴朝他胸口不痛不痒地捶上两拳。
“想笑就笑了呗。”萧清整好姿势,一手枕在脑后望着横梁出神, 绿悠趴在他胸前听到一块若有似无的叹息。他在为谁而叹?她心里明白可偏不愿往那处想。
“我愿二爷开开心心的笑……真的开心。”绿悠对着他的心口低声而道。萧清轻抚起她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真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你说我该赏你些什么好?”
“绿悠不要二爷赏赐, 绿悠只求二爷开心。”
“开心?”萧清自嘲似地嗤笑两声。“我都忘了这‘开心’二字怎么写,当你看明白这大宅子里的事后你知道该怎么开心吗?”
绿悠沉默不语,她不清楚萧宅深处的龌龊事,若不是心有所牵,她也不愿意与萧家有半点关联。有时女人比男人傻,喜欢上了便是一心一意,明知道会粉身碎骨也不愿脱身而出,女人就是那么傻。
萧清闭上了眼,像是累得睡着了。过了许久,他开口喃喃道:“那天我看到了……看到他做的那些事……可我只是坐在那里两条腿动也不能动,事后也没有告诉别人,也没为她讨个公道。后来我突然明白了,这人分贵贱,不管命贱还是命好,终究逃不过一个‘命’字。生在萧家就得为萧家卖命,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做一些不喜欢的事。外人看来是命好,可我却觉得是命贱。不光是我,还是我哥、我爹……为了这个姓氏虚伪不堪。”
他犹如梦呓,绿悠也听得一知半解,在她看来能生在萧家自然是命好的,他们穿得是锦衣华服,吃得是山珍海味,殊不知人伦下的功名利禄,权富利仇有多重。萧清无奈叹息,仰头饮尽青梅酒,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那双泪眸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
那日是他亲眼所见,玲珑山浮影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地方。原本他不应该跑到那儿去,只不过实在想知道她的兄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她舍身做人小妾来换他荣华富贵。他神差鬼使般走到浮影阁前推开门晃了圈,就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猫泣般的呜咽。他应该调头出门的,若光阴逆流他会毫不犹豫地退出去,而不是上楼看个究竟。
走上木阶,那张乌漆床正咯吱作响,他先是看到一头垂地青丝随着床摇轻晃,此时走还来得及,可他心里好奇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这里行苟且之事,接着又小心上了两级木阶。
回想到这处,萧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一幕似春/宫图定格在了眼前。她就像半挂在榻,一手抓着榻沿一手摆在那人肩头似推似扶,乱发葱葱散落在地,旁边半垂着一抹翠绿胸裹。他看到了她的眼眸,空洞无神死般的漆黑,好似没了魂魄惟留那副无瑕赤/胴。
弱弱呻/吟带着哭腔,半张的娇唇似在发颤,那人架起她的腿狠命发力,只把她当作一块可泄欲的肉团儿。他死都不会想到,趴在她身上纵情驰骋的那人竟然是他无所不能、有德有才的好哥哥。见到这幕,他就像脱了力两腿一软坐在木阶上,听着那啪啪作响的淫/靡之音与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他不敢再探头,而脑中的那双空洞眼眸却流出了泪,这泪是鲜红的,就如血一般红。
萧清又忍不住打起冷颤,死命想要挥去脑中残景,可它始终牢牢地黏着。他胡乱地找起迷魂香,寻遍不到就拿来梅酒仰头灌下。见他突然失态,绿悠慌了神,急忙夺下他手中酒壶哄他上榻睡去。萧清一把将她推开,在那里大叫:“卿卿呢?快!快把她找来!”
他似入了魔障神志不清,绿悠想定是那毒香惹得祸,她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卿卿”二字,可见到他比疯子还疯,只好跑到卿卿住处想办法把她带过去。然而到了那处,院中守卫死拦着不让人进,绿悠十分不解便怒目责问:“为何不能进去?!”
“姑娘莫怒,这是萧大人的意思,现在谁也不能进。”守卫冥顽不灵,绿悠急得如热锅蚂蚁团团转,正当她准备冲进时,关着卿卿的地方突然开了门,萧涵从门内走出来一边整着袖边一边往旁院走去。见此,绿悠不由怔住了,这半夜三更萧大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不敢深究,想了会儿便笑着对守卫说:“好吧,那你们就当我没来过,辛苦了。”话落还顺手塞了些银子上去。
绿悠不敢将此事告诉萧清,就怕中间会有什么误会,一路上她都在思量该怎么说,没想到回房后萧清已经闷头大睡,连鞋都没有脱。绿悠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了却像小娃儿一样,她一边摇头一边上前替他脱去鞋袜衣衫,摆好锦枕仔仔细细地伺候他睡好。看着他的睡颜,绿悠鼻子发酸,忍不住抚摸起他的眉眼、鼻梁、薄唇,最终落到他的心口上。
“你的心能不能分我一些?”她在他耳边轻问,而他睡得深沉。
是夜,秦州城内与白日一样喧嚣忙碌,燕军突袭毁了南门,而赵墨却像死猪一样躺在榻上,抱着半空的酒坛。董忆已经连夜赶回军中,陈旦正守着城门殊死抵抗,不为别的只为保住他们得来不易的军威名望。这般千辛万苦也抵不过赵墨几夜消沉,守城将军实在看不过去,急书一封上奏安夏王请命革去赵墨统率之职。
董忆向守城将军禀报之后便赶到赵墨这处,外面正打得如火如荼,他倒是醉得安稳。众人皆知赵墨滴酒不沾,见他烂醉如泥,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董忆不像陈旦这般木讷,他早就看出赵墨与其妹“亲近‘得过了头,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实话一开始他也无法接受,毕竟从小到大读的圣贤书脱不了“伦理”二字,不过从另一面来看赵墨确是难得一见的良材,能做其力不能及之事,所以他甘愿追随其左右,盼望有朝一日他能灭掉燕氏好为他讨回公道。相比之下他与卿卿的风流事又算得了什么。可是此时此刻见赵墨没个人样,董忆失望透顶,这千辛万苦拼来的一切不能毁于一旦,他想扶佐的君王不应该是这般模样。怒火一窜,他就拿起案上茶壶把茶水浇到赵墨头上,赵墨淋了个透心凉,一边大骂一边挣扎起身。
“赵将军,燕兵已攻入南门,等您发令。”董忆一板一眼地拱手领命,赵墨仍是醉得云里雾里,歪歪地坐了没一会儿便又倒头睡去。董忆又拿起茶壶不紧不慢地浇在他头上,这下赵墨彻底清醒了,他手拄床榻硬撑起身,弓着背斜靠床柱,额前乱发湿漉漉地贴在青灰色的脸上,水正沿着他削瘦的脸庞一点一点往下滴。董忆看不惯这般憔悴样,一把扯下架上布巾扔给他擦脸。
“什么时辰了?”赵墨沉声问道,沙哑的低声似磨过石缝的碎砾,轻轻地且含糊不清。
“你自个儿去看,燕兵已经打到门口了,你的将军令也快保不住了。”董忆不冷不热地讥讽道,赵墨听了也没多大反应,擦干净脸后他往窗处望了眼不禁黯然神伤。
“过了三七了吧?”
“四七都快过了,如果卿卿泉下有知,定不是愿见你这般模样。”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听到“卿卿”死灰般的眼眸终于有了些光亮,只不过转眼又暗了下去。
董忆想了会儿又继续道:“尸首还没找到,说不定她还活着,如今王爷又追封其为公主,哪怕为了这个名号,你也得像个男人站起来!难道你想见你家妹妹生前冤屈,死了也要被辱一番才甘心吗?!”
话落未落,一只冰冷铁爪猛地扼住他的喉咙,董忆只觉得喉头一紧咳得脸发红,一时间气都喘不上。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赵墨瞪着血红双眼一字一顿威胁道,董忆顿时脊背发凉,清楚这不是玩笑话。赵墨见他闭紧了嘴慢慢地松开手,重新瘫回那张快要发馊的床榻。
过了许久,董忆又不死心地开口道:“萧家就要攻进来了,你自个儿看着办。”话落,他提剑而出,开门刹那赵墨清楚地听到外面兵戎相博之声。若不是这些人卿卿不会枉死,若不是萧家他们也不会走到今日!恨意瞬间燃起,心中恶鬼蠢蠢欲动,血剑蜂鸣只为饱饮一顿人血。赵墨拖起身躯穿好墨铠戴上狼头盔,犹如游魂荡出屋外。今夜是小妹三七,他要为她献上血祭,以慰其在天之灵。
第107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卿卿又做了一个冗长无比的噩梦,梦里那人伏在她耳边低声诉道:“当初你若好好听我的话, 今日不必受这么多苦, 不过现在从我还来得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她呜呜悲鸣, 如鲠在喉,睁开眼时一切虚无。这噩梦真实得可怕, 他的呼吸就像贴在脸侧随着她的颤抖渐渐沉重急促,然而白光一闪, 她又看到哥哥站在那处, 他就像从地府逃出的恶鬼, 瞪着通红的双目持着滴血长刃,脚下尸骨层层叠叠犹如山丘, 他便蹋在这血丘之巅俯视众生。卿卿打了个激灵, 幻象慢慢消失, 那股冲天刹气仍叫人胆寒,对哥哥的思念越来越深, 她恨不得能插翅而飞,在这里多呆一刻都不行!
噩梦总会不约而至, 仿佛无尽循环没有尽头。不知为何很久没见绿悠了,送食婢女也换了一拨,如今这里全在萧涵掌控之下, 萧清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卿卿缩在墙角不停琢磨手脚上的镣铐,听到有人声便继续装出痴傻模样。屋子里的味道越来越臭,谁要拉她沐浴她就咬谁, 这身上的臊臭味像是铜甲,有它在此梦魇不敢靠近。进门的婢女时常被她弄哭,萧家二人也拿她没法子,渐渐地周遭值守松懈起来,卿卿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一连几日送食的都是新来的小婢女,卿卿对她很是“客气”,只要她来就不叫不吵,连洗漱也很听她话。那婢女觉得这疯子不像传说的那般可怖,一来二往就不再提防。一日晌午又到送饭时,小婢女和以往一样端着食盘入了卿卿住处。昨日刚给卿卿洗头浴身,闻不到那股臭味小婢女也就大胆地往她身边靠,还将饭碗送到她手里。
小婢女模样可爱,顶多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倒与卿卿有几分相似。人都是爹娘生养的,卿卿也不忍伤害她,但看她毫无戒心地在面前晃,她又不想放过这难得一次机会。挣扎思量、犹豫迟疑,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过了片刻,小婢女见她没像往常那般乖乖吃饭就忍不住上前把食盒往她面前推推。婢女手腕上带了条银链子,看到这条链子卿卿莫名想起死去许久的彤儿,记得当初彤儿得了萧大公子赏的银链在她面前显摆了好久,那条链子就和婢女手腕上一样。不知为何怒从中来,就在小婢女收手的刹那,卿卿突然脱了手上镣铐扑上去将她压倒在地。小婢女吓得魂飞魄散,还来不及出声就被堵上了嘴巴。
“别叫!不叫我就不会害你!”说这话时卿卿的声音都在抖。小婢女眨巴双眼,泪珠儿簌簌落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告诉我怎么逃出去?!”卿卿手上加了把劲。小婢女吃痛地皱下眉头,弱弱呜咽拼命摇头。她似乎是有话要说,卿卿见之就小心翼翼松开了手,而右手拇指一直摁在她的喉处。
“我们都出不去……”婢女快要吓破胆,一边继继续续说着一边哭,看来可怜得很。她没这个胆子说假话,不过见卿卿神色迟疑,她心弦一动迫不及待要放声大叫,然而还没开嗓又被卿卿堵上了嘴。
“叫你别叫,当我是假的吗?!”卿卿怒了,一手重重地按在她臂穴上。小婢女只觉手臂酸疼难忍连忙哭着求饶。
“绿悠在哪儿?说!”卿卿不再客气,此时此刻逃走的欲念胜过一切。小婢女伸出颤巍巍的手指了下南边一抽一吸地哽咽道:“在……在……在望月轩。”
听后卿卿心里有了谱,她沉思片刻就狠下心将小婢女弄晕,然后脱下她的衣裙换到自己身上,接着又将她嘴捂住并拿长链捆住她手脚。进来时间太久守卫会起疑,卿卿一边注意门处一边梳上双丫髻,看门口有人往里看了,她忙将菜汁泼掉自己身上捂着脸边哭边跑了出去。
“唔唔唔……该死的疯婆子!”
这“婢女”哭得十分委屈,身上头上全是菜汁。守卫时常见婢女们哭着跑出来,见此他们不但不在意还忍不住偷笑。躲过这道眼线,卿卿就沿着院中卵石小道往南走去。这栋别苑九曲玲珑,没走多少路卿卿就分不清南北,这里一道道月牙门都相连,拐错个弯便认不得路了。有个守卫见到她团团转心里起疑,忙上前严声询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卿卿心里一惊,不由自主抖擞了下,回头见到带刀侍卫只好极力镇定,装模作样地哭哭泣泣拉起脏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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