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听到衣食住行四个字,郭太太便摇头道:“不成不成,衣食住行是足够贴心妥帖了,但是怎么拿的出手!衣裳吃食你能拿出来?我拿不出,说出去人家要笑的。至于田地住宅店铺这些,稍稍拿得出手了。但且不说好的一时难寻,就是能从自家产业里找出正正合适的,人周奶奶也不会收的。”
伍太太在这件事上是极有信心的,当即自信道:“那是你们不会打理,我在这上头却有新得!让我来说,也确实只能在田地住宅店铺上打转。只是一则这样的产业,一般没人会当礼物送出,人家不会收的,当然贿.赂是另一回事。二则是是好的难寻,不好的我们就算拿得出手,人家也看不上。所以呀,就要寻到一样,人家知道价值不高,然而又确实需要的。”
伍太太也不卖关子,紧接着便道:“方才周奶奶和同知夫人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花园的事情,可见是周奶奶是喜欢这个的。不过也不稀奇,周奶奶是苏州人,爱好园林这一样寻常的很。但感慨家里园子小才是重要的——话说你可知周奶奶家里的宅子如何?住人未免委屈!”
祯娘家的宅子住人当然不委屈,伍太太这里也是夸张了说。要知道祯娘家里才几口人,顾周氏住了萱瑞堂,祯娘和周世泽带着才一两岁的周洪钧住正院,再就是周家大小姐周洪钥新单开了一个院子。这样下来用到的院子才几个!这边宅子是照着金陵的宅子大小来的,和他们一家在太原的宅子也差不多大。
而这座宅子总共有五个完整的院子,这还是完完整整。其实有许多大户人家,家里子孙繁盛以后,没得几个子孙可以单独开一个院子。讲究一些的,便把一个院子隔成两个或三个。没那么讲究的,便是几个人入住一个院子就是。
总之现在的情形是,祯娘家的宅子,怎么住都还大有富裕的。再加上重新修缮,大把往里头砸银子,房子早就不能以大小来论价值了——所以祯娘家这种大小的宅子有些配不上她如今的位置,却也没有换的必要。
见郭太太还是半懂不懂,伍太太一拍手道:“那样的宅子若是一般的参将夫人是没什么住不得的,但周奶奶是一般参将夫人?远的不说,就是我们自家住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是没得个七进的宅子,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就这样还整日说窄呢!”
但是周家人口少,所以住着不窄呀!郭太太想这样说,但是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回过味儿来,立刻点头道:“就是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样如何配得上周奶奶的位置。果然是她贵人事忙,平常的事太多,因此也只能一拖再拖。”
伍太太见郭太太终于懂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两家刚刚结盟共进退,她还真想踹开这位了。见她明白过来就接着道:“然而换房子是万万不可的,毕竟是住的习惯了的地方。况且听说周奶奶家的宅子打理的好,除了窄一些,比别人强出好多,这样就更不好搬了。”
郭太太听的连连点头,也跟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些事上她远不如自己这位同盟,便对她信任道:“这上头我是远不如伍太太你的,一切就由您来拿主意,有什么具体要操办的就交与我。”
这是就差说出‘为您马首是瞻’的意思了,伍太太心中暗暗点头——虽说郭太太在这上头不太聪明,却是个有自知之明并且只要信任就足够听话的。因此立即道:“说来也简单,去打听一番周奶奶家挨着花园那一侧的人家是谁家就是了。”
郭太太一想,明白过来也笑了。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便称赞道:“伍太太想的快!我就听周奶奶说自家花园小了,后来又说喜欢治园子。既然是这样,把个隔壁买下来扩大园子就是极好的了。”
当然是极好的,第一就是不用搬家了。话说你就是买的再好的宅子,人家住惯了了的宅子也不是轻易能给换的。第二就是解了祯娘抱怨花园太小,加个花房都不够的困扰。第三就是让祯娘有机会自己再造一回园子,也是满足她一些自己的爱好了。
况且这可是花园,自家宅子的花园。时常要踏足的地方,那也就是踏足一次就要想起一次,这是谁家送的?只要记得这一样,情谊就一直都在,可比那些迅速收到库房里去的宝贝好多了。
至于那边的宅子主人会不会卖,这个事情伍太太和郭太太是不会想的。毕竟她们也没听说周家隔壁住着的也是一位神仙,既然不是神仙那就是凡人了。至于凡人,哪有不为银钱动心的,到时候价码开的高些,谁能抵挡的住!
于是在一日祯娘与程内相商量事情之前,祯娘就收到了这份礼物。之后程内相见祯娘时有走神看向书案的动作,便停了一下问道:“周奶奶今日只怕遇上事了,打不打紧?我们内官人家还有一些权势,可不要与咱家客气!”
祯娘客气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她确实觉得自己运气够好了。别的地方不说,就单单说如今泉州下派的采买使程内相罢,在一众性子古怪的太监里头,他已经算的是非常好相处了。两个人一惯互相帮衬,如今已经到了能伸手帮忙的地步了。
若是真有用得着他帮忙,祯娘也不会客气。但是实在用不着,她也没有隐瞒把事情前后讲了出来,最后道:“本来也不过是妇人间相聚说话,硬说指点什么的也太过了。我又不是那等人,专靠这指点收钱。本心想退回这礼物,又觉得驳了人家面子,况且我还真喜欢这个——给钱就更不成了,那是打谁家脸呢!?”
程内相听了笑起来,似乎有感慨:“周奶奶的性子不同于其他人,按理说你们这一行的人应该是最老于世故的,不然如何做的起来。可周奶奶呢,做成了别人不能做到之事,但内里其实是最清高的一个。”
清高?祯娘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其实应该说祯娘自小就是最清高的一个,等到成亲以后她还以为自己这毛病渐渐去了,其实不然。她其实做生意归做生意,交际的事情也只归交际,内心从骨子里来说依旧是最清高的一个。
程内相见祯娘明白过来便接着道:“其实这有什么好思虑的,这两位太太送礼,一个是为了感谢您,你们商场上不是讲究有来有往有所表示?这不是?另外也是为了日后多多结交您的意思,您凭本事走到如今位置才得到的尊重,为什么不敢受着!”
祯娘一想也是回神过来,知道自己这一回是真的太不洒脱,也是失笑。于是很快放下了那张放在书案上的薄薄地契,与程内相道:“这回要多些程内相开导了,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在这种事上犯轴——方才的事情,我们继续说罢!”
这一回程内相来找祯娘,自然和上一回一样,都是有事相求的。上一回是求供应东西和转给内府新炼钢法干股,这一回则是为了今年冬日里一些物资的调度。按说物资调度本来不祯娘的事儿,只是今年山东灾情严重,要从其余省份求援也是力有未逮,也只有求助于这些大户了。
本来这件事各地长官也能做,或者说还做的更名正言顺。不过这一回山东赈灾账目走的是内府——也不知道国库是怎么哭的,总之至少是名义上由皇帝出钱,于是就交给这些各地采买使支应了。
方才这件事说了一半,程内相笑了笑就接着道:“这样的调运粮食、煤炭、棉花等过冬东西十分难。最怕的就是皇爷自己出了钱,中间有人贪了去,或者中间人没有坏心,却因为运输调遣的事,路上消耗过多。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了周奶奶您——这笔生意其实是赚不到钱的,毕竟皇爷的内府如今也艰难,能够拿出的银子不多。您但凡有个要求也可以说,我来看看能不能办到,也算是补偿您。”
祯娘哪有什么要求,而且这种事别说只是没的赚,甚至亏钱祯娘也是会做的。这就是既做好事又搏朝廷的好感,总之都是留好名。有些人觉得有好名声没什么作用,真等到不行的时候,人难道能因为你的好名声放你一马?
对于这样说的人祯娘只能说天真又肤浅,只看得到墙倒众人推。却也不想想,多做几件好事,最后总有有良心的人。即使没办法对抗大势,也能在最艰难的时候不至于众叛亲离。
而且,真的有好名声的话,特别是朝廷那里的好名声,也就变相地减少了被人攻击至无可奈何的可能——一个是与朝廷的合作机会多,既稳定,又有靠山。另一个是好名声本身就是一张护身符,对付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和对付一个名声良好的人,哪个容易简直一望即知。
不过想想,自己总是不提要求也不好。于是想了又想,祯娘终是道:“可别说,还真是有一件事要求您,话说之前与宫里供应糖这一样的是哪家人,您知不知道?我想顶了他们的位置,这个难不难?”
若是以前皇商值钱的时候千难万难,不过也说了现在皇商不值钱。不然也不会有之前找祯娘给皇宫里紧急调运一批东西,还算是欠了祯娘人情的道理。因此程内相也是略想了想便道:“供红糖的人家似乎是潮州一家姓杨的,供白糖的人家则是福建赵家——您说话的地方。总之都不难,到时候说句话就是了。”
虽然事情连报到上面都没有,程内相却敢打这个保票。一个是觉得这两家人都好处理,特别是赵家人,只怕听说是周奶奶接手他们的差事便吱一声也不敢了。至于杨家,那更是小人家,能有什么作为——实际上也不会有作为,糖是俏货,不卖皇宫里,也有的是地方卖。
再有另一样就是他相信自己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如今在皇爷面前红得发紫的正是他干爹。每岁从泉州这边好东西孝敬不是白孝敬的,上头还能一直记着他在这里就是明证。有这样事在前,他的这么一个小事,有什么不批的。
不过他没想到这么个小事,本来内府自己就能处理的,倒是被皇上看了一回——这位爷是个偶尔想奇招的主,忽然就想看看这些年那些商户最配合朝廷,也好做个榜样,让大家看看。
他倒是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周门顾氏,实在是她帮忙从太原到泉州,一直不遗余力,而且甚少提要求。最近倒是提了一个,但是看看他都发笑了,与身边的大太监张四全道:“四全,我记得在泉州的采买使是你干儿子罢!你倒是调.教出了一个厉害人物。不然这些人也不会这样服服帖帖。”
话是这样说,其实也就是调侃。从经历上看就知道了,祯娘为朝廷出力是从很早就开始的,那时候张四全的干儿子程内相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而张四全的反应也十分像那么回事儿,当即就叫冤屈道:“皇爷这可就说错了,我这里是最心软的一个,也粗笨好糊弄。因此底下的徒子徒孙也是有样学样,都是些没用的,那样的精明能干人哪里来!”
其实他们这些太监的争斗比官场商场都要惨烈,混出头的无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这样说不过是装糊涂配合皇帝那句话罢了。果不其然逗乐了皇上,脸上带着笑容指了指他。
这样他就更加卖力气了,又道:“这件事那孩子也给我写信说过,略提了提那位周门顾氏为什么只要这一样,原来是为了自家红糖白糖冰糖等能够卖的更好!毕竟是供给宫里的,拿出去是个好名呢!其实这些人也是精的!”
皇上却不是那些不通的,笑着道:“不是这样,这样的名声只对百姓有用,对他们自己人是没有用的。但是这些人正是要把东西卖给别的要货的才行,不然难道产糖的自己满天下零卖一包包的糖?”
张四全当即赞道:“皇爷果然是明见万里,所谓圣明不过皇上就是这样了!可不是就是这般。不过我那孩儿也与我说了,那位奶奶要着这个牌子不是为了与国内做生意,而是为了和夷人做生意。”
接着他就将程内相的信件拿出来了,上头果然写的清清楚楚——当时祯娘与程内相解释道:“这些西夷人一想慕我大明文化,无论是茶叶、瓷器、丝绸这些出货多的,还是书籍、家具这样相对较少的,都是以大明所得为最高。至于这糖,实在来说并不比他们自己所产要好,所以要想卖给他们更高的价,就要有个好牌子,‘皇家御供’就顶顶好了。人家只要确定了这是能够供给皇上的,他们就会愿意高价买下,拿回去专门卖给他们的贵族。”
皇上听了一回也是感叹道:“这些西夷有的时候是极惹人厌的,但偏有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有些可爱。譬如这一回,竟是这样倾慕我大明文化,而只要是大明皇家认可的,明明是一样东西,却能卖出两样价。”
这样说完又转而道:“不过那位周门顾氏也有意思,原来不仅为朝廷出力多,不看重回报,同时也是一个极诚恳的。按着那些西夷人对大明的了解,她真的让他们相信自家的糖是供给宫廷的又有什么难的,偏偏要把这件事办成真的。”
这就是看一个人顺眼,他做的什么事都是好事了。之前祯娘的事迹让皇帝心里十分赞赏,所以祯娘如今想要让自己糖变成宫廷特供,那才不是投机取巧,而是为人诚恳!所以才说,好名声是真的有用,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
他甚至又翻看了那信纸一回,道:“既然她自己是这样一个佳妇人,丈夫也是难得的英雄,一直为朝廷征战。我便许她一个不同,让她那生意更有底气!张四全,去拿笔墨过来!”
“皇家御供。”祯娘念着匾额上的四个烫金大字,下角还有一方小印‘秋水堂’。懂行的就知道,这是今上的私章之一。没错,祯娘得到皇帝的墨宝了。实际上当她知道皇上为自家糖提了一块牌子,她真是足够惊讶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祯娘还是把这块牌匾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家里——当然要在家里,到时候可是要与一些合作者展示的,要是送到榨糖厂那边,这里怎么炫耀,怎么借此让人更加确信?
没错,正是那些要与祯娘合伙糖生意的西夷人到了——祯娘的下一步计划,在南洋得到一两个比较大的小岛。当然,更多就更好了。而考虑到周世泽的位置,和迟早要对南洋下狠手的计划,这根本就不是难事。
到时候这些糖是在海外出的,甚至不用算在出关限额里,祯娘就能够无限度地卖给外国——其实这样的话,只要用和一般西夷人甘蔗园一样的价钱卖出就能够赚的盆满钵满,只不过是祯娘自己不满足,这才有了‘皇家御供’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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