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之后又是一些商议,有榨糖厂的,也有兴业钱庄的。等到商量完了,时候也就迟了。刘文惠等人辞了祯娘留饭,都各自赶回家去吃饭,祯娘自然也是回了后院,家里也差不多这时候的晚饭。
到的时候顾周氏也在正院,不过周世泽还没归家,可能是今日在衙门有事绊住了脚,这也是常有的。祯娘便吩咐道:“今日晚饭迟一会儿再上来,在门口看有没有老爷身边的跟随来报信。”
周世泽平常就是耽搁的久,就会让小厮来报信,家里人就不等他了。若是没有,祯娘就会推迟吃饭时辰,略等等他。这都是惯熟的,她随口吩咐着,脚下不停地就到了顾周氏祖孙三个所在的小花厅。
祯娘见的桌子上摆着一顶青缎子绡金道髻,一件玄色纻丝道衣,一件绿云缎小衬衣,一双白绫小袜,一双青潞绸衲脸小履鞋,一根黄绒线绦,一道三宝位下的黄线索,一道子孙娘娘面前紫线索。一个银项圈,刻着‘金玉满堂,长命富贵’。一道朱书辟非黄绫符,上书着‘太乙司命,桃延合康’八字,就扎在黄线索上,都用方盘盛着,还有四盘羹果。
这就知道是清虚宫送过来的了,顾周氏抬头瞥了一眼祯娘,没好气道:“这个时候就有空闲了?你儿子寄名东西在清虚宫供了三日送过来,当初没得计较,偏生安排在今日说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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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祯娘给儿子穿上小道袍——时间已经离给洪钧寄名清虚宫过去了有一年, 这是之后清虚宫估量着孩子长大,陆陆续续送来的, 也有道袍、道髻、布鞋、衬衣等。今日正好是顾周氏要再带着洪钧去清虚宫求平安, 所以给他做道童打扮。
这时候洪钧已经一岁半了, 能够走路, 而且相当稳当。只是慢一些,他不像一些小孩子,总是跑的飞快。也能够说简单的话语, 叫爹娘什么的更是早就会了,这时候就在祯娘怀里奶声奶气叫她。
听到儿子这样叫自己, 祯娘的心软的像是一滩水——周家大少爷的性子并不像他父亲和姐姐,和他小婴儿的时候一样, 都是安静乖巧的,这样便格外惹人怜爱了。何况祯娘是做母亲的,只有更加柔软。
直到把洪钧交给顾周氏, 祯娘依旧交代他身边的养娘和丫头等, 中间如何照顾云云。直到顾周氏都不耐烦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最后祯娘是看着顾周氏带着洪钧上了一辆家里的翠盖红缨八宝车, 这才回到书房。
今日是刘文惠过来和她说琼州那边甘蔗种植的日子, 这也是因为那边第一次种植甘蔗,不可以等闲视之。不然甘蔗有什么好说的,如今都是按着《天工开物》上的做法种植, 谁也没新法子替代这个。
‘凡种荻蔗,冬初霜将至将蔗斫伐, 去杪与根,埋藏土内。雨水前五六日,天色晴明即开出,去外壳,斫断约五六寸长,以两个节为率。密布地上,微以土掩之,头尾相枕,若鱼鳞然。两芽平放,不得一上一下,致芽向土难发。芽长一二寸,频以清粪水浇之,俟长六七寸,锄起分栽。’
至于分栽用土如何,治畦如何,施肥如何,收获如何,也都有详细的记载,可谓一应俱全,都有参照——这些就算没有书籍参照,也轮不到祯娘操心。不过是第一年,她心里看重这个,要听一听各种情况如何罢了。
只是这时候能够如何?甘蔗栽种才下去,就连最近雨水多不多,会不会影响甘蔗都不晓得呢!何况其他。刘文惠也只能与祯娘道:“今年总计是五千亩的甘蔗地开始栽种甘蔗,以后还会逐年增长。这些都是请了老蔗农指点工人,按着东家的意思,从棉湖请的人,人说我们甘蔗园地好,只要老天爷赏饭吃,一定有好收成。”
五千亩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大小,要知道这时候一亩甘蔗地产甘蔗,然后炼成糖,大约能得到三四担的糖。五千亩就是一万五千担道两万担的糖的原料,听起来是真的很多了,使大帆船装也不知能装多少船。但是比较地方,譬如说棉湖那边,一年还有上百万担的出货量,这就差得远了。好在五千亩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的数字只有越来越大的。
祯娘也觉得自己是心急了一回,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说起了事。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这件事是问的早了,这一回就算了,只是之后使人紧紧盯着,这可不能有什么差错。第一年总要开个好头,不然后面的事情总不能顺利。”
刘文惠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并且同时把这件事的重要等级在心里升成了最高等。想的是就算自己不能时时在琼州那边看着,也要遣一个心腹,替自己督促甘蔗园,随时与自己汇报甘蔗如何。
应承下这件事后,刘文惠又道:“之前我们的糖都是暂时找了个地方储存,因为有石灰护着,倒是没事,等到一队船的货攒出来了就出行。只是到底不方便,所以按着棉湖那边的法子,修了适合储糖的大糖房。现在也差不多修建完成了,这以后多一重好处,平常囤积着,直到糖价好了再出手。”
这件事祯娘倒是知道,因为修建大糖房花的钱不是一点,至少该要和祯娘说一声,她当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这时候知道糖房修建完毕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是知道的,一座大糖房在棉湖能够修建十多年,自己这边一两年就成了。除了自己出钱爽快,也是手下人统筹得力的关系。
等到这个说完了,又说了许多其他拉拉杂杂的。最后祯娘道:“去岁做的不错,在我们自家甘蔗园还没有产甘蔗的时候,同那些糖商抢蔗农——我们是新立足的,难为你们下死力气,争过了他们。我看到了这一回的产糖量,比起上一年好得多。我已经往浙江去了信,到时候直接发货罢。”
糖是俏货,但是大宗买卖有人直接接手总是好的,能够省掉许多麻烦。不然为了最高利益,就该自家去零售,算起来零售当然是价格最高的。祯娘在浙江关系网深厚,一封信去,那边糖业协会的会长就满口答应。
没什么不答应的,这本来就是两边都好的事情。说过了糖是俏货,浙江的糖又从来是只进不出,糖业协会有长期稳定的供货渠道当然是很好。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直接和糖业协会做这种生意。至少祯娘之前的糖商没人做到,毕竟协会也该想到稳定,不会什么人都合作,他们只相信有实力的!
刘文惠当然也是懒得歪扯那些麻烦的,现在祯娘联系好了卖家倒是便宜了他,也少了船上船长的事。不过还是不能裁了一些很有些精明的船上雇员,因为运送糖北上,并不只有卖糖一件事。
中途经过泉州倒是不用停,因为这里产糖也多,卖糖的价格不高,再往北去更有赚头。直到到了浙江,祯娘选定的卖糖所在,糖业协会支付手法是一部分银子和一部分松江棉布、湖州丝绸。
这也是祯娘选定糖业协会合作的原因之一,他们还是很有实力的。特别是在本地——要知道松江棉布和湖州丝绸在天底下都是硬通货,没有不能出手的地方。平常买几匹当然很容易,可要大宗吃下,并且说长期稳定大宗吃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祯娘凭借自己的能量,写信去松江和湖州当然也能做到,但是那样免不了要欠人情的。商场上的人情还是很值钱的,欠了不还在这个几乎没有秘密的行业里立刻就会被传扬,以后做事就等着举步维艰罢!但是祯娘现在是通过给糖业协会稳定大量供糖,换取他们稳定大量给自己松江面部、湖州丝绸,完完全全的等价交换。
得到了松江棉布和湖州丝绸,再加上剩下的一批糖货,船只会继续北上,到达天津。当然了,说是天津,其实这里也包括了京城的市场。在这里可以把这些紧俏货换到银子和其他的紧俏货,在这里不知道集散了多少关外的药材和皮毛,价格相对南边来说,便宜的不得了。
带着这些货物南下,经过浙江的时候出货,再得到一回浙江特产,最后到泉州、潮州、广州这些地方,出手江浙的好东西。这样算起来,每次从琼州起的船一回路上能够做四次生意。所谓走一回船,便赚一船银子,并不是假的。当然,想要这样赚,就要有十分精明的伙计从中把握,进什么货出什么货,进出多少,什么时候进出,这些都是有学问的。少不得这些人在其中拿主意。
实际上潮州的红头帆船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以往都是因为如此精明的做法赚的盆满钵满的潮州糖商,今年好像因此遇到了一些困难——最先是去岁与蔗农收甘蔗遇阻,好多蔗农都说自家的甘蔗已经被别的老板订走了,因为他们是下了定金的,所以蔗农格外喜欢把甘蔗卖给他们。
这是当然的,下定金其实是对两边都很有好处的事情。对此,买方可以保证甘蔗每年的稳定供应,不会因为当年行情特殊而致使甘蔗价格突然暴涨。卖方也可以旱涝保收,不论当年甘蔗行情紧不紧,自家的甘蔗已经有下家了——如果下家不要,也能赚个定金。
同时这个时候其实也是万物播种的时候,不只是甘蔗如此,也就是说这是农户最穷的时候。旧的粮食已经吃尽了,新的作物却没有成熟,并且还有一批等着种子。因为甘蔗是用旧年的藏跟来做新一年的种的,所以甘蔗只需要人工,并不需要种子钱。这样有了甘蔗的定金,还可以挪作他用,无论是买种子和工具,还是自家人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棉湖出名的糖商,其中最大的几家被称为‘三郭三杨’,也就是三户姓郭的人家和三户姓杨的人家。其中有一个叫杨守志的,就是今岁被伤本最厉害的,当时他知道应该是出了一个本钱大的同行。
然而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资本大的就是更有力量。他要么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反正人家买卖甘蔗是你情我愿,你想管也不能管。要么就是像对方一样,也下定金,至少在今年还没有被对手抢走的蔗农手上下定金。
听起来很容易,也是应该做的,不然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人家一步步鲸吞蚕食吗?但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即使只是给钱而已,然而给钱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件事难就难在真金白银,谁没事会在手上留存那样多的现银。
或者干脆说吧,对于他们这些在高速进展的商户来说,手头的钱永远都是不够的。这是一个好时期,这个时期的商人眼里处处都是机会,在这个时期把银子积攒起来储存是最愚蠢的主意。而只要过了这个时期,成功的商户就会成为一方巨贾。
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杨守志身处其中最终只能与和自己一同做生意的兄弟道:“我们各处用钱都是紧张的,去岁赚的钱都用来给糖寮添置家伙和置船了,手头上的银子只有买进甘蔗的。现在拣着还没有被人定走的人家收甘蔗,再剩下的能下几家定钱?”
而且他心里清楚,能够使这种手段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其他的不说,至少资本一定打,因为这个法子用的就是以本伤人——我资本大,有的是闲置的银子!现在定的人家还少,然而人家只会越定越多,这样抬起来本钱就越大,能够一样操作的人就越少。这就是靠着银子,活生生把别人从这一行里挤出去。
最终也没有办法,好歹有几个同族还算仗义匀给了他一些甘蔗,只是不多,因为他们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同时,这甘蔗当然也是多花了钱的,毕竟这就是生意,同族情谊归同族情谊么。
然而事情不是这样完了,等到今岁的糖榨炼出来。他就带着自己两条船趁着西南风北上——从这可以看出他身家不错了,要知道棉湖几乎人人家里都从事和糖有关的工作。每到西南风的季节,谁不想有自己的船北上,一条船就是一船银子啊!
但是即使是棉湖属赋予的城镇,也没有人人家里都能置船。只有有钱人才有自己的一条船甚至几条船,一般人家都是好几户合伙有一条船。若是这样合伙都做不到,那就给人做水手或者船长。
做水手和船长也是没有工钱拿的,或者说他们的工钱不是银子,而是船舱里的舱位!身为重要的船长,在船上的报酬是两百担货物的船舱舱位,他自可以买进自己的货物乘着船北上再自己卖掉。至于水手就少的多了,只有大约七担左右的舱位。
杨守志的船上也都是这样雇佣来的船长和水手,当他们一起到达浙江的时候拿出了一部分糖打算换取棉纱。这种棉纱可以在北边卖掉,也可以带回家乡织布染色。潮州有另外一种名产蓝布,就名为潮蓝。他们这一回船上,还有人带着潮蓝呢。
但是售卖途中很快发现了问题,之前有一些算是很稳定的客户,竟然也没有来。只有一个还能解释,三四个总不能说巧合。再去问一起结成船队来的其他同乡,果然,每个人或多或少少了稳定客户。
同几个同乡商议,杨守志就道:“这绝不是巧合,我之前在家的时候收甘蔗就察觉到了不对,定然是多了一个同行。这人一定本钱十分厚,还不是潮州人,不然我们哪里有不知道的。我晓得这一定是一个厉害角色,但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居然这样快已经影响到了这边。”
是的,是影响,而不是决定。祯娘这是第二年出货,比第一年多了许多。只是再多,相对于整个糖货市场来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祯娘这边透过本地糖业协会很是拉走了一批要货量大的客户,却不能说霸占了市场。
实际上更多原来买不到糖,或者买不到足够糖的卖家冒出来了。他们实力没那么足,拿货量不是那样大,生意因此做的有些慢。不过这些棉湖糖商,包括杨守志都还是陆陆续续出手了足够量的糖货。等到买进货物后就再往北走,至于在天津的经历,当然和在浙江是一样一样的。
所有人这一回带着货物和银子回来,中间没有遇到什么风浪,一直平平安安,但是却没有人是笑着的。大家都道:“这一回可是糟糕了!有一位大豪商看中了糖业生意,已经插手进来了。事到如今人已经影响到我们了,而我们竟然还不知道同行是谁!”
有些悲观的还道:“这一回是没得机会了,遇到的可不是硬茬子!这绝不是小打小闹就可以造成影响!都知道糖业的盘子还是挺大的,等闲多一个同行我们能察觉?而且人一定是新做这一行,而新做就能这样,以后做熟了,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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