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顾周氏在旁听着,免不得暗中皱眉,只面上笑着道:“其实有甚劳累的,倒是在外吃不错,泉州的风味我是没试过的。便由着世泽定下来罢,祯娘,我们去看看我那院子。”
祯娘却没有立马跟着走,而是给周世泽乱了的系带重新打好,与他道:“这也就罢了,那你先遣个小厮去望仙阁定好些的包厢。还有,今日晚间我陪着我娘一起睡,可别因为我不在正院,你就在书房里做事到深夜,当初在太原倒是不知道你这样擅长文职。”
周世泽哪里是擅长文职,硬着头皮上罢了,这时候手上拨了拨系带头,笑着道:“那不过是前几日罢了,哪里就天天如此。你今日与岳母大人一起歇息?那我抱了洪钥过来与我一起,好久没陪她了。”
第138章
顾周氏自此便在泉州周府里住下了, 安心跟着女儿女婿生活。一开始还有自己的小心,时候长了才知道当初文妈妈话里的意思, 祯娘和周世泽两个是真有自己的缘分的。只看祯娘是要为她捏一把汗,但看两个人就知道, 没什么可担忧的。
知道这个以后,顾周氏就变了。虽然行事谨慎是一样,却不会老与祯娘说那些,最多就是有时候帮帮女婿而已真的说起来,那些让祯娘十分拘束自己,甚至委屈自己的事,如果可以, 顾周氏当然愿意祯娘来做。
如今顾周氏是同祯娘一起, 待到熟悉这边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祯娘将她引进这边的妇人圈子。话说那些妇人也对顾周氏好奇的很,若是一般寡居的妇人倚靠女儿女婿过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顾周氏并不是啊!
而且想到周世泽今时今日的地位, 让岳母住到自家,怎么也觉得有哪里怪异了。不过这世界就是这样,顾家有钱,周家有权,所以至少当着面没有人有一句多话,最多背后议论一回而已。
又是一日,剪刀胡同方家大太太小儿子做百日, 请了泉州许许多多的头面人物去她家。祯娘与她家有生意往来,最近也清闲,便同顾周氏联袂而来她们母女一来,当即就被众人团团围住了。
方家的二太太远远看着就道:“周奶奶和她母亲顾太太,来得迟声势却比别人大得多,看看如今多少人都凑上去与她们说话。说起来还是周奶奶命好,从小当独养女儿,竟也没遇上个要命的亲族。等到嫁人了,快要七年只得一个女儿。换做谁家不着急,该是早纳妾了,偏周大人依旧只她一个。如今竟是连母亲都接来了,我看那等招赘人家都比不上她!”
旁边她娘家嫂子剥松子,听了也知道这是自家小姑心里不自在她小姑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何等自由自在!家里有三个嫡亲兄弟,却只有她一个女儿,就连庶出的姊妹都没得。上下宠着是不用说,大概只有自家备不起隆重嫁妆这一样要命的很。
这种备不起嫁妆也就是相比来的,她家是做官人家,还是她爹才发迹,自然说不得有多少家财。然而如今,哪里不讲究女方家的嫁妆。不过有一日方家来提亲,大家才说正是她福气大。
方家是东南豪商的底子,家里又多得是人科举做官,虽然没出过大人物,却也是她家原本没想过的婚嫁门第了。只是进了门二太太才知道什么是高门,门第高的她轻易迈不过去。人家说她嫁到了好人家,但她的吃苦受罪没人看得见。
她这一辈没分家,妯娌就有四个,商户人家出身的是都是东南豪商,门当户对。官家出身的,相比自家也高出一截,而且还富贵双全,衬的她简直不能见人。平常妯娌相处也是,她就专管做和事老和稀泥就是,她要是有什么脾气,站着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她嫂子当然不知道,她就是知道了也只会说自己这小姑想的太好。既受着了方家给自己的荣耀优越,又忍不得这些本就知道会有的麻烦,那当初这门亲事上门怎么不拒了?自家公婆也不是卖女儿的,本就说过齐大非偶,让她自己想好。自己选的路,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位嫂子心里知道,这是自己过的憋气了,看不得别人舒坦。不过她不会说,毕竟自家如今还要沾这小姑的光,好好奉承着才是作为。但旁边的方家三太太就没得这么客气了,闲散着道:“这有什么法子,人家命好就是了。况且要我说,有那样一位财神娘娘在家,事事顺着又如何?”
这边厢的一点闲言碎语自然只是这边厢的一点闲言碎语,丝毫传不到那边言笑晏晏的地方。大家轮着点折子戏,看够了粉墨登场。然后又入席吃酒,直到下午间,这又在花园子里逛了一回,最后又回了花厅。
这时候花厅里面布置了好几张实木大桌儿,上头都铺了茜红毡条,毡条上是精美的象牙骨牌盒子,众人在家常做这个消遣,不消打开就能看出来。方家大太太便笑着道:“我知道人家常常有玩的风雅的,只可惜我从小听打算盘声音长大,就算家里给延请了好的女师傅,我最后也没弄明白那些风花雪月。如今请大家来家,也就只备下了这个,还请恕罪。”
话是这样说,谁又会真的有意见,毕竟这也就是一个玩儿罢了。再者,这也是照顾了更多的人,不是人人都来得那些‘风雅’,但在座的就没有一个不会打马吊、推牌九、赶围棋的。
于是玩乐一回,就是祯娘也上桌摸了几把不过不多,她早就知道了,她在桌上的时候有的是人放牌给她。她本来就是一个很会的,加上这个就没有不赢的道理,那还有什么趣味。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盛国公府和玉浣她们打马吊,一切真的不同了。
等到晚间回家,一路上她还与顾周氏说起这个。顾周氏却只是淡淡地道:“这就是人之常情,你从小活得简单,就算知道这些事却也没见过。我从小则是在太太小姐身边做小丫头,人情冷暖尝得多,这种事再不会少。”
祯娘何尝是不懂,于是默然之后日子也是有条不紊地过去,日子越发逼近腊月,各家酒宴倒是多起来了。祯娘和顾周氏筛选着去,偶尔一日之内两边都重要的就分开去,倒是比祯娘以前方便了不少。
直到一日,有位李医官来周府给顾周氏看平安脉祯娘和周世泽两个年轻人当然用不着这个,洪钥更不必说,她在这上头像极了周世泽,从小到大连个头疼脑热都无。这只能是为了顾周氏,她也有些年纪了,平常该注重保养,于是请人介绍了好医官,一旬来周府一次,为她看脉。有些许不好的,开个平安方也就是了。
李医官来过周府好几回了,并不像第一回那样拘束,但依旧十分谨慎,就连走路也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阶。等到几个婆子引了,到了萱瑞堂由丫头打帘子进了里头暖阁,低头隐约看见到处是丫头的裙角,越发连头也不敢抬了,只连忙请安。
两边寒暄了几句,到底是来了几次的人,有些熟悉,李医官便拣着平常怎么样问了几句,也算是辅助看脉。顾周氏一面说话,一面慢慢的伸手放在李医官准备的小枕头上。李医官斜坐在一张小杌子上,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这才道:“太太这里是照常的,一切都好得很。若说让我开方子,最多也就是那些图安心的。”
祯娘在一旁听了倒是觉得好,这才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呢。并没有凭空造出一个病情用以邀功,可以说这种坦诚实情没有一点夸张的大夫如今也少见了。便笑着吩咐:“劳动了,红豆!好生看茶。”
正好祯娘又想到这几日自己有些心口发闷,左右李医官也在这里,便道:“李先生,你再来瞧一瞧我。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些心口发闷透不过气,也不晓得是什么病症,到你这里要个心安。”
李医官忙把还没收起的小枕头移动位置,方便祯娘放手。然后又是左右各诊了几息功夫,问了几句这几日吃的如何休息如何,李医官才点点头道:“奶奶这事我有五六分准了,只是问奶奶是不是迟了月事。”
祯娘确实迟了月事,不过才不到十日而已。她的月事向来不准的,她自己早不在意这件事了。这时候李医官问起她才恍然,抬头看了一眼红豆,有红豆点头确认她才能肯定地与李医官道:“是迟了,只是才迟了几日而已。”
这时候李医官脸上已经有了微笑,一手抚了抚胡子道:“现下我就有七八分准了,依我来看奶奶并无别的病症,只是可能怀了身孕。只是月份有些浅了,还不敢打十分的保票。不然我再过半个月来看脉,就能说到十成十。”
李医官这一句话短短的,却是惊动了马蜂窝,一下让萱瑞堂上下人仰马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似乎是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好事儿。但事情又是实实在在的,顾周氏立刻不像之前那样歪在榻上,忙站起身道:“李先生再仔细诊诊!”
这时候就连祯娘都有些怔愣,实在是上一回怀着洪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都有些不记得,甚至没想到自己会是怀孕后面李医官又再次仔细诊脉了一回,和前头的话一样。
送走了李医官,家里立刻不同了。顾周氏让祯娘坐着,自己走来走去,忽然懊悔道:“方才忘记了一件好重要的事儿!你说自己心口发闷,这是个什么病症?会不会是孩子有什么不好,有什么能治的。”
祯娘自己都觉得无可奈何,只得与顾周氏解释道:“娘,你着急什么,我这身孕还说不准的,就连李医官也不敢打包票,说是月份太浅,你用不着这般在意且就算有了,方才李医官没说心口发闷有妨碍那就是没妨碍,不然必定是要说的。”
祯娘这样说了,但顾周氏依旧十分在意的样子,而且认定了祯娘一定是怀了身孕。立刻道:“什么说不准,你哪里知道外头大夫的样子!遇到这种事,肚子不鼓起来,什么时候都不敢打包票,若是有一个不对不是脸都丢没了?能说到一半以上机会,那和十成十也没分别。”
说着又十分热切地看向祯娘的肚子,祯娘并不能说什么,只得赞同。同时旁边顾周氏心腹金孝家的笑着奉承道:“可巧呢!昨日晚间太太才念叨过大小姐什么时候得个少爷。今日早上又说做梦井里面提水,倒提上来一尾红尾金鱼,这不就是胎梦?可见这件事无疑了。”
顾周氏现在最想听的就是这种话!有金孝家的这一句佐证,她立刻欢喜起来,都有些容光焕发了,立刻跟着道:“对,就是这样!不说我都不记得了,昨日还做了这样一个梦。我就说这梦做做的奇怪,只怕有些来历,果然就应在这件事上了!”
说完后犹不放心,转而有些发愁道:“这可怎么说,这些日子外头那许多应酬,你在多少人家吃酒,也没个忌口的,该不会是哪里不好?不然怎么平白无故的犯心口烦闷。不成,从明日起,但凡有应酬的再不许你去,你每日在家养着。”
正是因为有顾周氏这样的重视,不出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祯娘怀孕,就连那个存疑、不确定,也在传闻当中被省掉了。祯娘躺在榻上的时候心里发愁要是这件事最后真成了假的,那可怎么办!她可怎么见人。
周世泽听到祯娘这个忧虑立刻笑了出来,理了理祯娘鬓边的碎发,道:“我原先想的也是还没定下来,只是现在看你又觉得这才不是没定下来!我听说妇人怀孕有些性情会变得与平常迥异,你看你现在不就是,你平常忧虑过这种事?”
周世泽是傍晚从水师军营回来才知道祯娘‘可能’怀了身孕的消息,高兴是高兴,这是祯娘怀了他们两个的孩儿,当然高兴。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或许还没有顾周氏这个做外祖母的显露明显,他当然还记得祯娘当初生洪钥时候的样子,心里不能没有犹豫。
他的一切都瞒不过祯娘,祯娘立刻看到他的犹豫,追问道:“怎么了,我原以为这是见好事,我虽然不到母亲那般欣喜若狂,但要再做母亲倒也不错。另外洪钥也的确太孤单了,有个弟弟妹妹也好,或者还能让她稳重一些。”
周世泽不知道怎么与祯娘说,下意识的掰了掰手指,指骨咔咔作响的时候,组织语句道:“我还记得当初生洪钥的时候,我在窗子里看见了,你疼的厉害,还有那么多血端出来。人都说你们妇人家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我心里后怕。”
原来是怕这个,祯娘忽然有些好笑,同时心里也酸酸的。最后绷住脸道:“那不过是看着厉害罢了!哪个妇人生孩儿不是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况且第一胎才最险,到后头都是越来越顺的。我身子又不是不好,没得什么事儿。”
周世泽把祯娘拢在怀里,一只手在祯娘颈背上轻轻摩挲,另一只则是虚虚的放在祯娘肚子上。他未必不知道祯娘说的这些,只是有些事不是知道就能不在乎的。当时浓重的血腥气留在周世泽眼睛里,祯娘的虚弱留在周世泽的心里。这时候,从尸山血海里回来的周世泽承认,他心里还是有害怕的东西。
不论周世泽如何害怕,顾周氏如何欢欣,一切在半月后的诊脉里有了结果那李医官又问了祯娘这几日的症状,月事是不是依旧没来,然后摸了祯娘的脉足足两刻钟,最后极为肯定道:“贵府有喜,奶奶这确实是怀孕了!”
在这之后原本就对祯娘十分宝贵的家人,这下更加宝贵了。周世泽如今水师的事正紧,那是没办法了,顾周氏却是在家清闲的很,于是便整日看着祯娘。让她一切按照大夫说的做,吃的一样样有讲究,每日至少要休息若干个时辰等,甚至陪伴女儿也必须是有她在场。这是怕小孩子没个轻重,不小心伤了祯娘腹内胎儿。
大约等到开春的时候,祯娘日子总算好过起来。因为这时候祯娘怀孕三个多月,已然是坐稳了。且孕吐过去了,吃什么都有滋味了。所以随着春光,她的心情也明媚起来然而在这之中,只有一件事让祯娘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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